開明君主的陷阱

法國哲學家狄德羅雖然有名，但是主要是因為編撰百科全書的貢獻。大概因為年輕時寫文章蹲過監獄，所以此後比較低調，很多思想作品是在他們寫百科全書的小圈子交流中寫的，當時並不公開，也就沒有人知道了。

他們這些啟蒙時代的思想家也曾經期望開明君主治國，狄德羅本人也得到過女沙皇卡特琳娜的資助。但是後來他對開明君主這樣的幻想破滅了。還寫了一篇論文「反駁埃爾維修斯」闡述其觀點。埃爾維修斯是他的一個朋友。我來翻譯一段：

公正開明君主的隨意統治總是糟糕的。其德行是誘惑力中最危險最必然的：它們(德行)使得人民難以覺察地習慣於愛戴尊敬並服務於他的繼任者，不論繼任者多麼邪惡和愚蠢。即便他在執行善政，他也同時剝奪了人民思索審議的權力，願意不願意的權力，以及反對他的意志的權力。然而，反對的權力，縱然荒誕，也是神聖的，沒有它，臣民就像羊群一樣蔑視訴求，借口羊群被領向肥草地(讓我想起中國的「偉大舵手偉大導師」)。根據自己的興緻來統治，暴君犯了最大的罪惡。獨裁者以什麼為特徵？是善還是惡？都不是。這兩個概念根本就無法進入獨裁者的定義。獨裁者攫取的是權力的廣度而非權力的使用。一個國家的最大不幸之一，是兩三代公正溫和開明然而任意的統治：導致人民幸福而完全忘記他們的特權並成為完美的奴隸。我不知道是否有過暴君和其子孫想過這種可怕的政治，但是我一點都不懷疑這種政治不會令他們成功。不幸的臣民，他們的自由保護傘被毀滅，縱然是通過表面最可頌揚的手段。這些手段對於未來才是最致命的。如此人們沉眠於溫柔鄉，但是這是死亡之眠，睡夢中愛國心寂滅無存，人們對於國家的統治變成異國人。設想給英國人接連三個伊麗莎白女王，那麼英國人會是歐洲的最新奴隸。(Réfutation de l'ouvrage d'Helvétius intitulé L'Homme，Section IV chap. 2,  1773 ， Denis Diderot)

這一段說服力還是挺強的。伊麗莎白一世時代是英國的一個鼎盛期：打敗西班牙艦隊，出了莎士比亞。

中國人喜歡歌頌開明君主，而狄德羅在1770年代就看透了。開明君主是一場騙局，開明之後的混蛋不管多麼爛，人們還以為他也是開明的。當然，人民的權力，法國啟蒙思想家有這樣的概念，中國人沒有。所以，中國暴君更喜歡欺騙人民讓他們相信自己英明偉大。按狄德羅的邏輯，英明偉大的君主也是狗屎，人民反對君主的權力才是神聖的。

6/4/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