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和思想

有時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想談談這個話題。見多識廣就有可能探討這樣的問題，比如，讀了托克維爾這樣貴族文字風格的作品你會不會認為文字就應該寫得更高雅一些？或者，是不是語言豐富更容易產生思考，或者思想？春秋戰國時的諸子百家文採風流，想像豐富，後世是否因為語言枯竭沒有進步或者固步自封於獨尊儒家才沒有思想？等等。

今天看了舊金山加州大學教授Lera Boroditsky(波羅迪茨基)的Ted演講，就說說這個問題。她的演講題目是：語言怎樣塑造我們的思考方式。

波羅迪茨基是研究語言和認知的專家，生於白俄羅斯猶太家庭，十二歲時舉家移民美國，為穿梭於斯坦福，麻省理工，哈佛大學的驕子。

她會四種語言，既然是語言專家，就強調語言的重要性。引用了三位大帝的話來說明。

法國查理大帝說，會第二種語言就是多了一個靈魂。(是啊，要不是他怎麼做神聖羅馬帝國皇帝)。

西班牙查理五世說，懂四種語言的人就有四個人的價值。(是啊，又一個神聖羅馬帝國皇帝，騎馬在歐洲到處遊盪，審判馬丁路德，侵略羅馬，更不用說，殖民美洲，屠殺印地安人，他值一百個中國土皇帝)。

普魯士菲特列大帝說，我同會計說英語，同大使說法語，同情人說義大利語，同上帝說拉丁語，同戰馬說德語。(一個人值五個人了，也說明各種語言及其背後的文化優勢，那時德國還沒有那麼多哲學家和歌德，所以在他看來，德語是戰鬥語言)。

波羅迪茨基只是引用這些人的話，括弧中解釋是我的解釋，因為碰巧我略微研究過這些人。

人們習慣於認為自我的東西是天經地義的，難以理解自身的特異性。比如，波羅迪茨基是用其他民族其他語言來解釋她的語言和認知學說。在我看來，他們猶太人小孩一起上猶太學校，從小就學習聖經，當然也學其他東西，人際關係融洽，這種獨特的語言環境對他們能說善道影響多大，她沒有說明，但是這是一個有趣的現象。

波羅迪茨基想說明不同的語言造成不同的民族的思維方式不同。比如澳大利亞土著居民，沒有左右的概念，所以，描述位置要用東西南北這些概念。有的民族可能沒有數字，所以就不可能產生數學。

我的推延是，你若相信中國古代的傳說「天圓地方」，那麼就不會去探索，問題是地既然是方的，就是有邊界的，中國人又自認為處於天下中心並且是最好的就沒有去看看「邊界」在哪裡。所以，有了文字，卻產生了歪理邪說，以訛傳訛，與沒有數字沒有數學，是同樣愚昧的。

波羅迪茨基沒有說得這麼遠。她說描述時間，漢語是垂直向的，而有的民族是水平的即用左右來描述。她的解釋也不夠深刻。我來解釋，比如，中國人說上下五千年，語音優美氣魄非凡，若說左右五千年，反正時空無限，確實也可以，但是缺乏語言美感。

她的演講，側重於不同語言對客觀世界的不同描述。但是，語言豐富是否會促進思想活躍呢？答案無疑是肯定的，試想，伏爾泰並不是天生歷史學家，他的情人，莎特萊夫人抱怨歷史寫得不好，無非是單調的時間地點人物戰爭事件，伏爾泰認同這一說法並試圖改變，就寫下了巨著「國家精神與風情論」。

沒有思想也沒有豐富的語言，又要裝作有思想，就會搜腸刮肚粗製濫造一些「思想」：三個代表，八榮八恥，四個自信，一帶一路。

如果所學褊狹，人們就容易沉醉於虛幻的榮耀。絲綢之路，能代表中國的昌盛，在一定程度上也算如此。可是對絲綢之路的描述，也是古代西方人垂涎馬可波羅式富麗堂皇中國的想像。試想，就算絲綢之路鼎盛時，中國有多少人能穿上絲綢？古時絲綢販賣到歐洲貴如黃金，自然西方人艷羨不已。可是現代中國人有什麼可以引以為榮的呢？自己的祖先很有可能是賣炭翁或者石壕吏，少許絲綢販賣到歐洲跟他們有什麼關係呢？你何必再虛榮一把重新搞什麼一帶一路呢？況且，養蠶抽絲技術被東羅馬帝國偷去之後，西方的絲綢織品很快風靡歐洲，試想，文藝復興時佛羅倫薩是什麼樣子，拉斐爾，提香，達芬奇繪畫中的衣飾就代表了那時佛羅倫薩的紡織水平，大概比中國現在的織物更有現代感和藝術氣息。

語言豐富可以蘊育奇思妙想。怎樣把語言學得更好呢？中國的語言教育枯燥單調。甚至可以說，中國的語言教育很容易把能說會道的小孩教成啞巴。語言不是簡單會一些生字讀讀文章聽聽老師分析。語言就是要說的，中國人就是缺乏對話，所以就不會說話。看到矽谷一個又一個印度人成為大公司總裁，中國人總要評論一番。印度人之間相處語言交流大約是中國人的好幾倍，從小如此。在美國，小孩可以有各種機會講話，參加一些模擬辯論，我們從小到大就沒有這種機會。我的小孩，我認為他語言一般，也到附近的小鎮委員會發言推介選區劃分問題。

語言不夠豐富，不尊重語言表達自由，很多事情爭論也沒有好結果，試想中國兩個農民爭論，以拳斗結束; 或者儒生孔乙己跟店小二的爭論，結論是竊書不能算偷; 或者毛澤東與劉少奇的爭論，後者認輸也被整死。

秦始皇李斯同儒生的爭論：焚書坑儒。

結果，中國，語言不美，思想封建，人文凋零，任人宰割。

12/3/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