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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大學副校長孫泱一家的悲慘遭遇

作者:Brigade  於 2018-10-6 07:44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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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偉國·
  朱德前任秘書,中國人民大學黨委副書記、副校長孫泱一家在文革中受到了江青「四 人幫」極左勢力的殘酷迫害,經歷了極其悲慘的遭遇。
(1)革命歷史
  這是革命吞噬自己兒女的典型事例。
  孫泱,曾用名孫寧世,生於1913年,四川南溪人,早年在日本東京明治大學肄業 ,1938年入黨,長期在部隊工作,並在延安擔任朱德秘書。解放后,歷任西南師範學 院黨委書記、副院長,成都電訊工程學院黨委書記。1964年4月,為加強人民大學的 領導班子,配合新調來的郭影秋的工作,由中共中央任命為人大黨委副書記(同時兼人大 副校長和政治部主任)。
  孫泱的引人注意,不只是他的個人經歷,更在於他非同一般的身世。他出身於一個令 人敬佩的革命世家,按現在的說法,那就是響噹噹的「紅二代」。他父親孫炳文與朱德是 好友,生前與朱德數度共事,交往甚密。1922年兩人同去法國,11月由周恩來和張 申府介紹,兩人一起入黨。
  孫炳文是我黨早期軍事工作領導人,曾任北伐時的國民革命軍政治部秘書長。192 7年4月攜妻兒從廣州坐船北上,準備去武漢就任武漢政府軍事委員會總務兼軍事廳長。 結果剛到上海港下船時即被捕,蔣介石親自下令處決。20日,被腰斬於上海龍華。當時 ,孫泱14歲,女兒孫維世才5歲。此後,朱德對孫炳文家人關心甚多。孫泱也就長期隨 朱德工作,任朱德秘書。所以,後來孫泱參加了《朱德傳》的編寫。
(2)文革受難
  但是到了文革,這份光榮歷史卻帶來了巨大麻煩。尤其是孫泱在延安棗園給朱德當秘 書時,和江青同住在一排窯洞,還真不是好事情。極左勢力很早就盯上了孫泱。1966 年6月中旬,「中央文革小組」成立大會在上海召開。那次會上,康生找到已成為北京市 委書記處書記的人大黨委書記郭影秋談話。康生問:「孫泱這個人怎麼樣?」郭影秋回答 :「他還不錯,是革命烈士孫炳文的後代,做過朱老總的秘書,政治思想表現和工作能力 都可以。」但康生卻沉著臉說:「是這樣嗎?!」稍後又說:「這個人很壞,不能說做過 朱老總的秘書就一定可信,你要注意。」
  果然,孫泱是人民大學領導幹部里第一個被揪出來批鬥的。人民大學對當權派的第一 場大批判會,是在6月13日,工作組進校的前一天。那天上午9點,學校依據上面的要 求宣布,孫泱停止領導職務。10點,孫泱等人就在文化廣場上被批鬥。這次還只是叫幾 位領導站在台上,垂手而立,接受批判,還沒有怎麼動手動腳,但這已經是很驚人的了。 因為是第一次看到領導會被這樣對待,站在下面參加大會的我,感到很突然、很驚訝,甚 至懷疑起自己的眼睛,這是怎麼啦。
  1966年10月之後,文革進一步深入,提出了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極左勢力 的矛頭更加明顯,其打擊目標也包括了要打倒朱德。他們採用的戰術是首先點名批判孫泱 編寫的《朱德傳》,想以此打開缺口,從孫泱身上搞到「朱德反對毛主席」、從而整倒朱 德的材料。這是張春橋出的點子。張春橋大罵《朱德傳》此書將朱德這個「大軍閥」寫成 了開國元帥,並說這是在歪曲歷史,開國元帥是毛澤東,朱德什麼都沒有做。張春橋下令 對幾名作者進行追查。有的作者開始「檢討」,說自己寫了本「大毒草」,並開始對這本 書進行批判,表示要「重新做人」。11月對孫泱的鬥爭開始升級。可是,孫泱不肯認錯 ,他認為自己就是這段歷史的當事人,最有發言權,這本書沒有寫錯,他為朱德元帥立傳 寫書是尊重歷史事實的。
  在反對朱德、反對孫泱的浪潮中,「中央文革小組」成員、極左勢力的幹將戚本禹充 當了急先鋒。他親自擔任中央文革「孫泱專案組」的組長。1967年1月21日晚,戚 本禹在全國政協小禮堂召見中國人民大學的紅衛兵頭頭說:「不要以為打倒劉鄧陶就完了 ,還有呢。」看到紅衛兵有所不解,馬上又補充了一句:「還有朱德,他是大野心家,是 一個大軍閥,他一貫反對毛主席。你們要把他揪出來,批倒批臭。」有人問:「怎麼個批 法?」戚本禹說:「這還用我說嗎?你們人大不是有個走資派叫孫泱嗎?他給朱德當過秘 書。你們可以通過搞孫泱的問題,把朱德的問題搞清楚。」
  想說明的是,本來孫泱是關在「三紅」這邊的。這天晚上,戚本禹對人大的兩派組織 都召見了,而且雙方是一同去的。但戚先對「新人大」談,「新人大」的人也就先打電話 回學校。學校里的「新人大」的人馬上就去「三紅」那邊,把孫泱帶走了。「三紅」這邊 的看守人員還沒當回事,問了句「你們要帶走孫泱幹什麼?」就放走了。等「三紅」的頭 頭們回到學校,「新人大」就已經把孫泱抓走了。這之後的幾個月,孫泱是兩邊關押,哪 派要鬥了,就被哪派帶走。
  不久之後,戚本禹還嫌聲勢不夠。3月3日,他直接跑到人大召開大會,挑明了「人 民大學的敵人就是孫泱、郭影秋、胡錫奎」。他在大會上,對孫泱的問題,講的很具體, 也很明確。他說:「孫泱是幾號(被罷的官)?(會場呼應:六月十三號)六月十三號, 孫泱六月十三號的罷官是個大陰謀。孫泱是個什麼人物?是藍衣社的特務,鑽到共產黨內 部裡邊來,與陸定一黑幫嚴慰冰反革命分子有密切的聯繫。長期給反對毛主席路線的人服 務的。在這裡,忠實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壓制你們革命的,這樣一個人。你們現在 看,你們進行什麼鬥爭?進行的鬥爭,水平高不高?(不高)他們居然對你們的戰鬥隊十 分猖狂,說他有權不回答你們的問題,你們沒資格問他的問題,為什麼他敢於說這樣的話 ?所以說你們沒打倒孫泱,孫泱敢於同你們那樣囂張,敢於跟你們說,『你們沒有資格弄 清這個問題』。『我有權力不回答你們這個問題』。甚至說中央文革小組對他有了解。是 的,我們對他是有了解的,我們了解他是我們的階級敵人!」最後他說:「人民大學的問 題變成北京市各大專院校最複雜的問題。什麼道理?就是沒有掌握這個對敵鬥爭大方向。 」在戚本禹的煽動和指令之下,對人民大學校領導的迫害,就此又進入了一個新的高潮。 典型的就是6月8日和6月13日,連續大會批鬥孫泱。
  但事不遂願,孫泱還沒鬥倒,戚本禹自己在政治上就先跛腳了。1967年夏,武漢 發生「7·20事件」,極左勢力藉機發起了「揪軍內一小撮」的攻勢,結果引起了一些 軍內領導的強烈不滿和不安。最高層想想,還是槍杆子比筆杆子重要。為了安撫局面,王 力、關鋒、戚本禹被當作替死鬼,扣上「反黨亂軍」的帽子,先後被甩了出來。儘管戚本 禹的最後垮台是在1968年的1月,但此時戚本禹也就沒有話語權了。
(3)慘遭殺害
  然而,極左勢力要打倒朱德、從而掃清打倒劉少奇過程中可能有的最後阻力,這個企 圖始終不改。於是,尖刀又指向了孫泱。戚本禹不行了,康生、陳伯達、江青便跳到了最 前面。1967年9月6日,康生點名孫泱是「大特務」,並說中國人民大學特務多。同 月26日,陳伯達、江青兩人也迫不及待地在接見北京大專院校革命群眾的大會上再次講 這個話。那次會上,陳伯達說,孫泱是壞人。江青接著說,孫泱是蘇修特務、日本特務、 國民黨特務,是藍衣社特務。而且,她還對人民大學的人特別地強調說,「你們要狠狠地 斗孫泱,不要手軟。」
  順便插一句,並不是事後諸葛亮,因為後來知道他們是壞人,所以現在就說當時我就 能看出來。他們這幾個極左勢力的代表人物講話的那個腔調,叫人聽了就不像腔。陳伯達 是沒有進化好的福建普通話,純粹是大家都聽不懂的鳥語。江青是高八度的尖叫,人們只 能聽出猖狂和囂張兩個詞。至於林彪那更是變了調的裝腔作勢,根本不像是人在講話。任 何當時聽過他們講話的人都有這個感覺,只是不說而已。而且,這些極左勢力的頭面人物 ,不但語調怪異,實際上性格、行為和心理都是反常的。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位從心理 學的角度來分析研究這些人物的心理反常而導致行為、語言的反常,並進一步導致運動和 整個社會進程的反常。
  這種毫無根據的憑空捏造,使得對孫泱的迫害陡然升級。孫泱除了大會批鬥,還被連 續審訊和毒打,打得很厲害,受到嚴重內傷。郭影秋在他的「臨終口述」中講到:「我有 段時間就關在孫泱隔壁的房間,那時我常常聽到屋子裡傳來皮帶的鞭打聲、打手們的叫罵 聲,和一種令人心碎的痛苦呻吟。」「在連續幾年的批判、鬥爭、關押過程中,我經常遭 受毆打。其中,打得最厲害的一次是批鬥學校的幾個主要領導,包括我、孫泱、胡錫奎、 李培之,批鬥會後,把我們拉到會場旁邊的一個小屋子裡。一群打手,瘋狂地撲向我們每 個人,大打出手。我直聽到孫泱同志被打得『唉』了一聲,便倒了下去,過了十幾天他就 死了。」(說明:這一段和上面第一次批鬥孫泱大會的文字,在前面講到郭影秋的時候已 經有過,但為了這兒的內容相對完整,所以再重複一下。)
  在康生點名孫泱是「大特務」之後,被「新人大」關在「總部」地下室的孫泱就再沒 有被拉出來批鬥,而是日益加重拷打,非要弄出所謂的「材料」來。
  10月5日,「中央文革孫泱專案組」又來到「新人大」關押孫泱的圖書館地下室, 這次一定要拿下孫泱。因為孫泱始終拒絕揭發朱德的「罪行」,專案組事先都寫好了所謂 的檢舉揭發材料,只要孫泱抄一遍,哪怕是簽個字就可以了。但是孫泱依然拒絕,始終沉 默不語,這就激怒了專案組。
 「你抄不抄?」 沉默。  「不識好歹的東西,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沉默。  「再不說話,就給你過電。」 沉默。
  一根特製的鐵棍一頭接上了220伏的電流。專案組的打手將帶電的一頭捅向孫泱的 後背。孫泱頓時渾身抽搐,發出凄慘的呻吟。他昏了過去,撲倒在地。
  「別他媽裝蒜。」打手不住地把電棍摁在孫泱身上,看著他一陣陣地抽搐,直至心臟 停止了跳動。以致連潑了兩盆水,也沒有澆醒。
  他們為了推卸責任,在孫泱的被褥里翻出了一份遺書,於是想到了一個辦法。在安排 好以後,臨走,他們對「新人大」的看守說:「你們要好好看住孫泱」。等第二天,10 月6日早上,「新人大」的人進去,卻發現孫泱坐在鋪得整整齊齊的地鋪上,已經死亡。 現場留了個自殺的樣子,床單擰成了一條繩,一頭套在脖子上,另一頭綁在暖氣管子上。 可是暖氣管道很矮,如果要自殺,只能使勁向下,自己勒自己。活生生地將自己的勒死, 這是很難的。更有可能的是,被別人勒死,或遭受毒打傷重致死,而後再偽造個現場。( 孫泱的死,還有另一種說法,說是坐在那種上下鋪的雙人床的下鋪,用褲子系在暖氣管上 。這種方法,人離暖氣管的高度更低,自殺的難度更大。)
  由於有中央辦公廳的指示,孫泱遺體被送到北醫三院做法醫鑒定。鑒定中寫有:「孫 泱胃、腸空無一物,膽囊萎縮,至少五至七天沒有進食……,背後有明顯的電流擊痕…… 脖子上的勒痕清晰,足以造成窒息死亡……」而中央文革得知后,又立即下達命令:「孫 泱屬敵我矛盾,立即火化,不留骨灰……不可透露法醫文件……」
  火化前,三紅堅決表示反對,但是,沒用。只保留了標本,幾個內臟碎片,分別保存 在福爾馬林水的玻璃瓶里。
(4)三方調查組
  孫泱的死,始終是個謎。連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也是個謎。儘管有句話說,文革中 的自殺,其實都是他殺。
  很多人不相信孫泱會是自殺。1967年6月的一個下午,孫泱在被「三紅」關押時 最後一次回家,還對家人說:「我始終相信問題會搞清楚,過去歷次運動黨內也冤枉過不 少好人,最後不是搞清楚了么?」「一定要挺住。堅持到底,就是勝利。」他還特別講到 :「我才不自殺呢,我沒問題為什麼要自殺?人死了,問題就難說清楚了」。在被三紅關 押期間,他還想著要練幾下太極拳。
  當然,孫泱是留了封遺書。但這封遺書,並不表明孫泱就是要選擇自殺,而是在日復 一日的拷打中,他自知身體挺不過去了。到了這時,他知道極左勢力不會放過自己,預感 生命已經到了盡頭,熬不過去了。於是,他給妻子石琦寫下遺書交代後事,要她好好帶領 三個孩子長大成人。在遺書中,他寫道:「我已經不能以一個最最普通的勞動者來為人民 服務,我已經成了人民的負擔……」「我相信前途是光明的,但是我只能從地縫裡看到光 明……」這封遺書沒能發出,只能卷在被褥里。
  10月8日,為孫泱的死,國務院秘書長周榮鑫特地來到人大,找來了人大兩派的負 責人,三紅去的是孔憲龍,新人大去的是張祖義。周榮鑫說「總理有指示,孫泱突然死亡 ,一定要調查清楚,要有個專門調查組。你們三紅要參加,新人大也要參加。」兩天後, 李水清來到人大圖書館專門就組成三方調查組進行安排。李水清當時挂名是濟南軍區副司 令,來北京參與首都管理工作(後來,1977年李水清任二炮司令,進駐人大。人大復 校后,正好和要求歸還校舍的人大學生成了不同的兩個方面)。
  調查組的組成,北京衛戍區、新人大和三紅都參加了。衛戍區方面(實際上還有中央 辦公廳、市公安局九處等單位)是由副司令李鍾奇來具體負責調查組。就是這個李鍾奇, 一個月前,在1967年9月1日北京衛戍區批鬥彭德懷時,居然為了表現自己,不顧將 軍之尊,對彭德懷動手,拳打腳踢,連扇耳光。
  三紅的代表是計統系三年級的譚立清,他堅決要求查清孫泱的死因。不巧,他家中發 生變故,在去財務處借錢準備回家的途中,被「新人大」抓去毒打。關在一個公用盥洗室 里,用橡皮管包著的鐵棍毆打。全身鐵青,皮膚腫起一厘米多高,並把一個膝蓋打成粉碎 性骨折。直到晚上十一點多,才把奄奄一息的他扔到了大字報區。
  筆者分析,這個盥洗室應該是北五樓那一片的,因為「新人大」打我們班的張春同學 和打何思敬教授,都提到了那個盥洗室。后被三紅的同學發現,趕忙送往北醫三院。三院 醫生表示,傷成這樣了,很難救治。經三紅的擁軍辦主任、哲學系的武振海同學聯繫,解 放軍309醫院的胡醫生和王醫生著便裝立即來到北醫三院,設法把譚轉到了他們醫院。
  經他們的全力救治,譚立清得以基本康復,一個多月後出院。三方調查組的工作也就 此了無進展。「三紅」總部曾多次打電話向國務院詢問調查情況,也沒有明確答覆。
  也不知道後來工宣隊進駐后,對孫泱遇難一事調查的正式結論是什麼。按說,那時對 關押「走資派」的看管是很嚴密的。比如「三紅」這邊對王若飛夫人李培之副校長的關押 ,就是每天都有兩個女同學24小時連續看管。儘管李在1965年初已經離校去郵電部 任監察組長。我們班的兩個「三紅」女同學就去看管過一天。不知他們那邊怎麼會出這個 問題。
  孫泱一案有關當事人里,後來被處理的,只聽說有個哲學系二年級的輔導員顧兆純, 文革后被清查,開除了黨籍。
(5)平反昭雪
  但是,孫泱像他父親一樣,表現剛強,至死不屈,康生、陳伯達、江青這些人,最終 也沒能得到他們想要的材料。應當說,孫泱是為了維護朱總司令的形象,維護人民軍隊的 形象,維護黨的形象而英勇犧牲的。他同樣是一位烈士,一位社會主義時期的革命烈士。
  四十年前,孫炳文被國民黨腰斬,臨刑前高呼:「我今就義亦從容」。他的妻子任銳 忍痛囑咐孩子:「寄語天涯小兒女,莫將血恨付秋風」。四十年後慘絕人寰的悲劇在烈士 子女身上再次重演。孫泱失去他父親時只有14歲,而他的長女失去他的時候才12歲。 只是兇手不再是國民黨反動派,而是……天理難容啊天理難容!
  改革開放后,孫泱得到了平反昭雪。在審判四人幫的法庭上,對江青的指控中也包括 了對孫泱的迫害。1978年8月22日,中國人民大學黨委為孫泱在八寶山公墓召開追 悼大會。大會由北京市委書記毛聯珏主持,成仿吾致悼詞。
  聯想到孫泱的妹妹,「紅色公主」孫維世,也是在文革中被江青迫害致死。在追悼會 后,康克清見到孫泱的弟弟孫濟世時,拉著他的手,很動感情地連說了兩遍:「共產黨對 不起孫家呀,共產黨對不起孫家呀!」
  郭影秋在孫泱去世之後還寫了兩首五律,摘錄一首如下:
  相識只三載,分飛各一方,   交心錚信任,夜話見肝腸。   沉痛聽哎喲,橫眉藐暗槍,   如磐風雨夕,早晚現陽光。
  孫泱一案在人大的文革過程里,很值得深思。之前通常都把郭影秋作為人大文革史的 重心。由於對郭影秋的評價和態度的不同而分成了兩派,並一直貫穿了下來(儘管後來有 所淡化),這樣認識是對的。但對孫泱一案關注的不夠。其實,它的影響因素比郭影秋問 題更多更深更複雜。
  首先,孫泱問題的由來是直接與高層鬥爭相關聯。孫泱是朱德的秘書,他妹妹孫維世 是周恩來的乾女兒,兄妹倆很早就與江青認識。在延安楊家嶺時,孫泱就與江青住在同一 排窯洞,其中的複雜程度不是外人所能想象。江青一夥早就講明了要以孫泱作為打倒朱德 的突破口。儘管朱德後來沒有被徹底打倒,但江青一夥敢於如此猖狂,絕對不是沒有緣由 的。而孫泱卻成了這場鬥爭的犧牲品。
  人大幹部教師隊伍的背景是很複雜的,內部鬥爭也是一言難盡。上到校領導的成仿吾 、胡錫奎之間,下到所謂華大、革大之分,中宣部、北京市委之分,裡面有著錯綜複雜的 關係和利益牽連。郭影秋來得晚,沒有牽連進去,作為一把手還有時間展現自己的工作能 力和人格魅力。而孫泱來得更晚,雖然也沒有牽連進去,作為二把手,卻沒有展現自己、 讓全校了解自己的機會了。因為在校內沒有更多的聯繫,反而就失去了相互保護的最後遮 擋。在許多領導幹部紛紛表態支持某一派時,孫泱卻被丟在了空曠孤獨的中間,成了各方 重點打擊的犧牲品。
  由此,兩派都爭相把孫泱作為重點打擊對象,以顯示自己的革命性。尤其是「新人大 」一方,為了擺脫由「八一八」演變過來而留下的曾經的保守派形象,在孫泱問題上走得 更遠。
(6)石崎和孫冰
  中國的政治運動,受到衝擊的,往往不只是打擊對象本人,而且是影響到他的家人、 他的家庭,甚至相當大範圍的親朋好友。文化大革命,尤其如此。因此,它的慘烈程度, 又遠超過之前的各項運動。
  孫泱一家所遭遇的正是這樣,不僅是他自己不明不白地含冤而死,他的妻子,他的孩 子,甚至他的一些親戚,也都受到株連。說是陷於滅頂之災,毫不為過。
  孫泱的妻子石崎,也是人大的教師,從文革一開始就跟著孫泱一次次地被批鬥、被游 街,家裡一次次地被抄家,被砸得一塌糊塗,幾無插足之地。這種批鬥、遊街、抄家,到 了日以繼夜無止境的地步。這時有些壞人不但趁機整人、夾私報復,還起了偷盜財物、耍 流氓的壞念頭。文革初,一個老職工、老紅軍吳什麼俊,起來造反、控訴「走資派」最起 勁,他兒子卻趁機偷盜「走資派」家裡的財物。後來此人在偷盜時被當場抓獲。
  1971年,海淀公安局特地通知還在江西幹校的石崎到北京來認領從吳家收繳出來 的物品,東西就放在學校大教室里,但已經寥寥無幾。承認偷盜的2000元,也沒有完 全退賠。當時,最混亂恐怖的時候,甚至有人借審問之機夜裡進門,企圖非禮。她女兒拿 出剪刀相逼,才迫使那人悻悻退去。
  就在這家庭面臨變故、難以支撐的時候,又雪上加霜,1967年9月,石崎也被「 新人大」抓去,關押了一年九個月。孫泱遇難后,他們對石崎不但沒有放鬆一些,反而迫 害得更厲害。石崎專案組的人,個個一臉兇相,腰間皮帶上總掛著一條鋼絲鞭和一把有皮 套的匕首。他們把她推到在地,用鋼絲鞭抽,揪著她的頭往水泥地上撞,被撞斷了兩顆門 牙,血流得滿臉都是。連石崎的父親也在他們單位連續審訊中被活活打死,審訊中人民大 學去過好幾個人。她母親在這幾天之後,就接著自殺了。
  在被關押期間,一方面受審挨打,一方面還要牽掛家裡三個未成年的孩子。當得知孫 泱死訊,石崎幾乎崩潰,失聲痛哭,就連這也被看守大聲喝止,更不用說去見下遺體,告 個別。甚至還卑鄙到引誘她自殺,在單人牢房裡特地掛上繩索,放上剪刀。只要她一死, 他們專案組就省了事了。這裡插一句的是,石崎專案組的人,石崎知道名字的只有一個, 就是農經系一年級的一位女同學廖金妹。而廖金妹在後來的1968年5月22曰兩派武 斗中不幸被刺身亡,對一些真相的追尋也就更難了。

  文革中期,她們娘四個也去了江西幹校,卻被安排在一間最差的僅僅二十平方米的小 屋子。牆都向外傾斜,靠兩根長木棍頂著。不但沒有水沒有電沒有窗戶,屋頂還漏雨,屋 里都長出了蘑菇。屋后就是廁所,漫溢的髒水沿著牆縫滲進來。就這樣又臭又臟又潮濕的 屋子,也沒讓石崎住多久。一周以後,她就和孩子們分開,去了幾十里以外的修路隊幹活 ,有時一個多月也不能回來。留下三個孩子在家,由於孫泱的問題還沒有解決,當地學校 不接受他們上學,這三個孩子只能整天流浪在外。想想看,當母親的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啊 。   再說說孫泱的孩子吧。文革轟然到來的時候,大的女兒孫冰只有十二歲,還是個小學 生,兩個兒子更是剛從幼兒園上小學。也是這樣提心弔膽、戰戰兢兢一起過著那段最黑暗 最悲慘的日子。
  在父母親被批鬥被遊街的日子裡,十二歲的孫冰也沒能逃脫這個命運,也是一次次地 被大學的紅衛兵,被小學的紅小兵批鬥、戴高帽、牽著繩子遊街,嘴裡還要喊:「我是小 黑幫,我是小黑幫!」稍有不從,就是劈頭蓋臉的拳打腳踢。有一次,孫冰父母在遊街時 看到了自己的女兒竟然也被拖著遊街,孫泱就跟紅衛兵說:「我有錯,就批鬥我吧。我女 兒沒有錯,放了她吧。」得到的卻是一陣陣的狂吼、一陣陣的唾沫、一陣陣的拳打腳踢。 石崎只能是滿臉的淚水。
  在學校里,孫冰在上課前還要站在全班同學前面接受批判,要反覆不停地說,我爸是 特務,我是小黑幫,我要跟他劃清界限。稍有不滿意,就得一直站著,不許回座位。這種 毫無尊嚴、生不如死、充滿著悲憤和傷痛的日子,孫冰也想到了死。可是看看兩個更需要 自己的弟弟,她硬是咬著牙怎麼也要堅持下來。
  至於日常生活,由於父母親都被隔離關押,小小年紀的孫冰挑起了全家的重擔。買菜 做飯是最起碼的,還要天天給爸爸媽媽去送飯。父母的工資都停了,只發給極少的生活費 ,不夠用,就撿拾廢紙去賣。有一次,實在不行了,孫冰還去賣了400cc的血,換回4 0元錢,買了點肉回家吃。開始兩個弟弟還挺高興,當追問姐姐哪來的錢,孫冰如實說了 。兩個弟弟痛哭著說,我們是在吃你的血呀,我們吃不下呀,你以後不能這樣啊!孫冰這 才不去賣血了。
  1970年秋,孩子們隨母親一起去了江西幹校。正如前面已說到,石崎一個星期後 就離開了孩子們,一個人去了近百裡外的修路隊,留下孩子們自己過,當地學校因為他們 是黑幫子女又不肯接受他們上學。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偏僻之地,這個日子真是叫天天不靈 、叫地地不應,叫這些孩子們怎麼過?即使是現在筆者寫這些文字的時候,都想象不出來 。為了防止可能有的歹徒的侵擾,孫冰在屋裡貼上了朱德和孫泱的照片,據說還起了點作 用。
  有一次,因為錢花完了,更因為想念母親,三個孩子竟然步行幾十里去找母親。正常 走,大約是五六十里,但他們小孩不認識路,還會走不少冤枉路。走之前,他們也不知道 這幾十里的路途,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麼。從早晨出發,一直走到了後半夜。沒有燈光, 沒有行人,沒有標識。中途又下起了大雨,三個濕透了的孩子,在泥濘的野外小路上,相 互攙扶著艱難跋涉。帶的乾糧也不敢吃,怕萬一在山裡迷了路,還有更需要的時候。直到 後半夜,終於見到了媽媽。當敲開門的時候,石崎完全出乎意料,母子四人相擁而哭。
  孩子們的災難,還遠不止這些。因為有反對文革、反對江青的言論,1968年,孫 泱去世后沒多久,十四歲的孫冰就被捕入獄。關了近兩年,由於年齡實在太小,沒法判刑 。直到1970年因為人大解散,要撤往江西,才取保候審出了獄。到了江西,幹校還特 地給孫冰辦了學習班。1977年,已經參軍的孫冰又因為曾經積極參加「清明節活動」 ,又是最早公開要求對「四五運動」平反而再一次被捕。九個月後,幸虧「四五運動」得 到平反,孫冰才得以出獄,送到了山西一個很偏僻的衛生所。以她那種堅強率真、敢於反 抗的性格,如果不是「四五運動」及時平反,後果真的是不堪設想。
(7)朱德的最後日子
  朱德得知孫泱的死訊后十分悲痛,說:「孫泱有什麼錯?他的錯誤無非兩點,第一是 給我當過秘書,第二是說了真話。」孫泱遇難前後,朱德還曾幾次想請周恩來出面伸以援 手。周恩來苦笑說:「有些人,我沒有保他,他的日子還好過些。我保了他,日子更難過 了。」(參見:《劫世紅格格孫維世四十年祭》,圓月彎刀,新浪博客,2010年10 月13日)
  朱老總自己的境況,也是一言難盡。遠的不說,「文革」一開始,在1966年5月 劉少奇主持的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他就受到了林彪等人的圍攻。在這次會上林彪指著 朱德說:「你是有野心的,你檢討得很不夠。有人當他是自己檢討的,不是的!是黨中央 讓他脫褲子的,不檢討不行。他想當領袖,高崗事情,他也主張輪流,想當主席。自己本 事行嗎?你一天也沒做過總司令。」(《永久的記憶:和爺爺朱德、奶奶康克清一起生活 的日子》,朱和平,當代中國出版社,2004年)
  朱老總的逝世,更覺蹊蹺。2011年11月20日,年過八旬的朱德的兒媳趙力平 女士在北京玉泉路國防大學對面公寓接受採訪時,證實了朱德被「意外」感冒的情節。1 976年6月21日,已是九十高齡的朱德被安排來到人民大會堂,準備會見澳大利亞聯 邦總理馬爾科姆·弗雷澤,卻在空調房裡等了近一個小時,出現了感冒癥狀。進醫院治療 幾天後,一直未見好轉。家屬中有懂醫療的,當時還特地向醫療組提出,「打這個針可能 不利,可能越打越壞」,但醫療組卻拒絕換藥。朱德就這樣在「意外」感冒十餘天後不治 身亡。(來源:《同舟共進》,作者:周海濱,原題:《憶爹爹朱德及康媽媽》)而朱德 夫人康克清則進一步回憶道:1976年6月26日,朱老總住進醫院。「當時天氣很熱 ,老總住在四樓,病情嚴重。這樣,我就緊張起來,老總的病怎麼會一下子變得這麼嚴重 ?我說什麼也不相信,他各方面看來都很正常。天氣熱得難受,沒有空調……」「朱老總 從住院到逝世,只有十天……他走得如此匆忙,他自己怕也毫無思想準備。」(參見:《 中共黨史重大事件述實》(增補本),楊勝群、陳晉主編,人民出版社,2008年)。
  1976年7月6日朱德逝世,離毛澤東逝世僅兩個月。這之前,周恩來於那年1月8日逝世。這三個主要領導人恰巧都在同一年裡相繼離世,而且前後相差僅八個月。這個 問題還沒有人提出過。
□ 來源:作者個人回憶錄《風霜雨雪憶年華(1962-1970)》里的一節,現作了較大的擴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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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11 個評論)

回復 Brigade 2018-10-6 08:01
至於日常生活,由於父母親都被隔離關押,小小年紀的孫冰挑起了全家的重擔。買菜 做飯是最起碼的,還要天天給爸爸媽媽去送飯。父母的工資都停了,只發給極少的生活費 ,不夠用,就撿拾廢紙去賣。有一次,實在不行了,孫冰還去賣了400cc的血,換回4 0元錢,買了點肉回家吃。開始兩個弟弟還挺高興,當追問姐姐哪來的錢,孫冰如實說了 。兩個弟弟痛哭著說,我們是在吃你的血呀,我們吃不下呀,你以後不能這樣啊!孫冰這 才不去賣血了。
回復 Brigade 2018-10-6 08:52
我們說中國是一個沒有文化的國度。隨便哥倫比亞的馬爾克斯寫了<百年孤獨>就能拿諾貝爾獎。孫家這祖孫三代一百年歷史比<百年孤獨>中的主角們凄慘一千倍,但沒有文學作品能反映這樣的歷史。知青的『傷痕』文學算什麼?知青有『傷痕』,那農民不是祖祖輩輩活在傷心中?
回復 嫑孬甭歪 2018-10-6 15:08
失敗是成功之母
傷心是探索之子
有血緣關係
血濃於水
回復 綠野仙蹤 2018-10-6 16:23
中共內部管理體系就象一個黑社會,進入黃賭毒黑都是有極大風險的,例如國際刑警組織頭目在北京又失蹤了,家法懲治!
回復 scripting 2018-10-6 18:40
跟著共產黨幹革命,有幾個有好下場的?!過去如此,現在依舊如此。黨的宗旨如此,除了毛本人,無一例外。
回復 一劍飄塵 2018-10-7 01:31
狗咬狗分什麼正義。多死一個,少一個
回復 Googman 2018-10-7 04:12
一劍飄塵: 狗咬狗分什麼正義。多死一個,少一個
你好象很仇視中國似的。有什麼深仇大恨?
回復 SAGFS 2018-10-8 06:28
===毛澤東邏輯 :  " 反蔣者必反毛 "...

" 反蔣者必反毛 "...
回復 SAGFS 2018-10-8 08:22
===唯一的將領許世友在文革中幸逃一死, 寧死不受辱, 拉隊伍到大別山對抗成千上萬紅衛兵圍剿 .  許在歷史上曾打過毛澤東一耳光 . 同時, 這也使毛醒悟南京軍區兵權不在自己手中...



唯一的將領許世友在文革中幸逃一死, 寧死不受辱, 拉隊伍到大別山對抗成千上萬紅衛兵圍剿 .  許在歷史上曾打過毛澤東一耳光 . 同時, 這也使毛醒悟南京軍區兵權不在自己手中...
回復 Brigade 2018-10-8 09:03
在「文化大革命」中,像這樣家破人亡的悲劇比比皆是。葉劍英曾經沉痛地說過:「文化大革命死了兩千萬人,整了一億人,浪費了八千億人民幣。」(轉引自《往事——1966寫真》,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9年版)「十年間國民收入損失約五千億元」。(轉引自胡繩主編《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中共黨史出版社,1991年版) 所以,「文化大革命」的大折騰製造大批冤假錯案,並不是哪一家一戶的悲劇,而是整個中華民族的災難。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
回復 SAGFS 2018-10-9 03:09
===當時, 中共中高層基本都是土匪因子為多, 尤其毛澤東身邊數十老帥 . 毛如不搞運動( 每二三年一次 ), 他早就被做掉了 ; 毛如不搞文革, 至今沒有如此主流地位 . 最後, 毛還是栽在葉的手裡, 意料之外... ...


   當時, 中共中高層基本都是土匪因子為多, 尤其毛澤東身邊數十老帥 . 毛如不搞運動( 每二三年一次 ), 他早就被做掉了 ; 毛如不搞文革, 至今沒有如此主流地位 . 最後, 毛還是栽在葉的手裡, 意料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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