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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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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在北京"萬通批發市場"裡面,看到一個根本不招呼客人,只靜靜的坐在櫃檯後面捧著一本<春秋> 看的中年男人,那就是老牛了。
老牛多大?你肯定看不出來,他也長了張"春秋"臉,就是看不出歲數的那種。說話慢條斯理,卻帶著濃重的北京腔,你以為他是老北京?不是。看著他慢慢悠悠走路的樣子,你以為他只是個不急不忙的小商販?也不是。
老牛是北京長安街北邊的南池子一帶的四合院宅子里長大的,中學是四中,大學是北大,被關過"特殊少犯所",文革之後又是第一批被批准私自出國的人。當年北京有名的小混混他也認識,不過他不是小混混一幫的,而是對立的那一派。對了,當年他算是----"太子黨"。
那段時間國內熱播《血色浪漫》,就著那個話題,老牛講出了當年在北京一幫太子黨和小混混之間的陳年往事。 我年紀太小,文革那段時間的事情並不是很清楚,聽得我一愣一愣的,跟聽評書斯的。
老牛的爸爸老爺子是正牌紅心的布爾什維克,資歷高了去了,當年跟周恩來一起接管西安辦事處的。 但是老爺子的獨子—也就是現在的老牛,卻是個腦袋上有反骨的逆子。 從來不信任何教條,從小看《四書五經》專門給老古董們挑錯,更別說啥內宣的報紙和黨的精神了,從來被他批的不堪目睹的。 就為了這個,老牛被當作"可教育子女"關在"特殊少犯所"里一年進行思想改造。看了一年《人民日報》之後,老牛被改造好了,不再那麼鋒芒畢露了,但是那後腦勺的逆骨可沒平。
跟很多的太子黨相比,老牛選擇了一條不同的道路,他偏不肯參軍,打死也不肯。要知道那個時代,參軍是多麼光榮的事情啊!再加上老爺子的革命史,只要他不犯錯誤,肯見風使舵,咋今天也能混個將軍,副將之類的噹噹。他跑去修青藏公路去了,這一去就好幾年。
老牛他的初戀是一起長大的太子黨,很漂亮聰明,霸道的小姐脾氣。可是老牛是誰啊,他才不買賬呢。越是倔強,心高的女人就越服老牛這種"滾刀肉"男人。別的男的都上趕著拍大小姐馬屁 , 就偏偏老牛不吃那一道,從來不順著她。 女人當兵了,老牛去修路,就這麼分道揚鑣了。幾年之後再見,倆人都已經結婚了,那時候的婚姻大多是介紹的。女人留在部隊了,老公當然也是某某某的兒子,後來仕途自然也是步步高升。老公家的背景也相當的厲害,但是不如女人家的,自然很是哄著公主般的女人。那個女人也確實很能幹,在部隊裡面的升遷不能說純粹因為家庭影響,自然橫起來底氣更足。
老牛修路那段時間也算是立功了,娶了也算門戶相當的媳婦。 但是比起女人的氣勢自然還是差了很多。但是倆人一見面,他還是不吃那女人那一套,你橫我比你還橫,你當你是公主,我就是茅坑裡的石頭-死硬到底。再心高氣傲的女人,碰到命中的剋星也軟了,覺得老牛就是這輩子能降伏她的男人,就愛他了!
這一愛…. 20年吧。 那個時代,他們倆的背景,也真夠瘋狂的。老牛這段時間離婚了,多少跟這個有關。老牛是文革后第一批被允許因私出國的人,多少因為他的特殊背景(滾刀肉么)。
出國后又結婚了,發財了,又離婚了,破落了,又結婚了,又發財了,又破落了。在第二次離婚破落的時候,那個女人也要離婚,叫老牛來跟她一起干。 沒破落前的老牛是百萬身價的話,那個女人是千萬身價。但是老牛不肯吃軟飯,倆人也就此結束了20年的情感關係。
第二次發財的時候,老牛做得就大了。在他那個行業里算是世界有名的大腕,卻因為某個國際化貿易協議的改變,使他失去了翻雲覆雨的能力,加上原產地國的政治風暴,使他不得不放棄投資。 就這樣,他又被打回零點。
因為他的資歷和在國內的背景,一家國際投資銀行請他回北京去當代表。就這樣,他白天穿著高檔西裝,周旋於各種人物中,幾億幾億美元的生意合同從手裡過,晚上回家后就一杯白開水,一本書直到上床時間。從小在政治氛圍里長大,從商那麼多年,讓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各種各樣的把戲和面具。不必要的應酬盡量不去,偶爾跟當年的好友就者羊肉火鍋喝兩口二鍋頭,醉醺醺的說些清醒地明白話。他覺得自己就像被套上磨的驢,明明看得見,心裡比誰都明白,但是還要日復一日的裝大頭蒜。
因為金融危機,投資銀行也危在旦夕,還有些人請他去歐洲做事,但是老牛決定不走了。人到中年,人生幾搏?留下來一邊繼續把投資銀行維持下去,一邊做些自己的生意。沒有資金,從小做起,當年也是空手套白狼起家的,一樣的。
就這樣,有時候你會看到穿著開司米西服的老牛,更多的時候你看的是他穿著皮茄克,披星戴月擠公共汽車去做生意的身影。為了省錢,住著四層樓別墅的老牛隻開卧室的空調,每天回來就一碗泡麵,就是這樣,他仍然很鎮定坦然。
每天他坐在那裡看護自己的生意,沒事的時候看看書,磨練自己的耐性。看著來往的人群一張張不同的臉,他們身後又有什麼故事呢?
"你信命么"我問他
"不信,我只信自己"老牛還是那麼慢條斯理, 煙灰缸裡面堆滿了煙頭。
看著那張「春秋」臉,想想他背後的故事... 我的意識開始有點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