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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那棵大棗樹 (轉帖)

作者:rongrongrong  於 2010-9-3 20:43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網路文摘

院子里那棵大棗樹

  薛士山

  2009年4月17日,是岳父過世一周年忌日。按照當地習俗,親人剛剛過世需按「七」祭奠。然而,給岳父「燒七」我卻沒參加。為此妻子以及她的姐妹們非常莫名其妙,妻子有些怨氣,發泄道:「姑爺和兒就是不一樣。老爺子算是白疼你了……」我不介意妻子指責,妻子哪裡知道,我沒去,是因為我實在不願意麵對岳父已經離去的事實,我不知道當我跪在他老人家墓前的時候,應該如何向他述說因他的離去給我內心帶來的空虛、失落、深深的思念和難以言表的哀慟。在久久不能釋懷的恍惚之中,我萌發了傾訴的念頭。我回憶起了和岳父接觸的一幕幕場景,想到了岳父家院子里那棵大棗樹……

  我到政府部門工作第二年秋季的一個中午,同事小朱急促走進辦公室,通知我:「領導有令,讓你下班後去他那兒一趟。」原來,領導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當天下班時領導吩咐我說:「我領你去趟么六橋,跟她父母見個面。」我懷著有一搭無一搭的心情跟領導去了田家。

  走入那個老舊的大院,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院內一棵大棗樹,只見它傲然挺立在院子里,虯枝蒼勁,繁茂如傘,樹榦不是很粗,但非常堅韌,龜裂的樹皮下鼓起了一個個比核桃還大的疙瘩,看著就讓人感覺硬邦邦的。聽到門響,一位老者熱情地迎出來,招呼著:「來來來,屋裡坐,屋裡坐!」我們進了屋。老者沏茶,寒暄,然後進入了正題。我一副憨態地實話實說,好像是在提出條件:「我哥們兒多,嫂子都是外鄉人,家庭矛盾也多。還有,目前的經濟條件不好,我沒有房子。最重要的一點,大哥在甘肅,我在家最小,將來要贍養我的父母……」沒料到老者不像一般人那樣對待我提出的「條件」,卻說:「我就一個兒,我家喜歡哥們兒多,哥們兒多了熱鬧,還不受氣。家庭條件不好是暫時的,我不信就憑你在單位里那麼能幹,以後還混不上一幢房子。你要贍養老人,這樣的年輕人很少啊,說明你有責任感,你孝順,我女兒跟了你我就放心了!」老人家這一番話說得我心裡直發熱,對他也由衷地產生了敬意。我想,娶他的女兒做媳婦,不會錯。這位開明的老者是當地知名人士,區人大代表,後來他順理成章成了我的岳父。

  院里的大棗樹,是岳父的大兒子出生那年種下的,已經有五十多年樹齡了。初春時節,它靜立院中,鑽出一樹綠油油的小葉片,日子不多便開出一片淡黃色的繁星一樣的碎花。那時候你難免會產生疑慮,如此粗礪的老樹怎麼可能結出鮮脆甜美的果實?然而,等到暑氣被秋風吹散,陽光下那些掛滿枝頭的小紅燈籠似的棗子,就會把你的疑慮打消。那棗子,確是少見的好品種,皮薄,肉脆,水份充足,甜得如同蜜疙瘩。

  中秋時節打棗最是熱鬧,大大小小的「白眼兒」們舉著姥爺發給的竹竿,圍著樹轉,你打一通,他打一通,誰撿到誰帶走。這當中自然不免你多他少,吵吵鬧鬧,甚至即將打起來。岳父這時候總能平息矛盾,讓「白眼兒」們全都高興而去。那棗子,我帶到單位一些給同事們吃,大夥吃了一次想第二次,年年秋天等著品嘗。左鄰右舍或素不相識的人,路過岳父家門口,也可以進到院子里打幾桿。孩子二姥爺家、大舅爺家、老姨姥姥家都有棗樹,但大夥只喜歡到岳父家來,都說岳父院子里這棵樹結的棗最甜。

  岳父事事替別人著想,從不考慮自己。有一次在飯店裡聚餐,我專門點了一道老人愛吃的腰果蝦仁,擺在他的面前。席間他卻端起盤子,嘴裡說著:「大旺愛吃這個,鵬鵬也愛吃……」逐一給孩子們撥。孩子的老姨質問:「給您點的,您往哪兒撥呀!濟誰呀?您老是不愛吃嗎?」孩子的二姨站起來把菜直接倒進了他的碗里。我悄悄注意岳父,老人家有些激動,看著碗里的菜不捨得吃。

  記得談戀愛的時候,有一年冬天的一個晚上,風很大,也很冷,我與女朋友約好去她家,但由於單位臨時有事給耽誤了,我非常著急。因為聽女朋友說過,如果定好了去她家,到了約定的時間我不露面,她爸爸一準會站在街口等待。應酬完了,我騎上自行車急匆匆向么六橋奔去,路上尋思著,天這麼冷,又這麼晚了,老爺子不會真的站在街口等我吧?當我快到街口時,果然沒有看見他,便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然而,當我轉過街口拐進衚衕,頓時又緊張起來,朦朧之中我分明發現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我又感動又慚愧,急忙騙腿下來,推著自行車迎了過去……

  岳父是個孝子,伺候他癱瘓在床的母親二十多年。我親眼目睹了他那份精心與耐性,曾為之動容。岳父有情有義,岳母生病,他怕耽誤我們的工作,自己回河間老家去照顧,一去就是三年。岳父待人和氣,人緣好,親戚、朋友、鄰居們鬧家務都向他訴說,也都願意請他去調解。

  岳父六十多歲那年退休了,把精力全部放在了晚輩們身上。每次我去看望岳父,除了和他老人家聊天,我總是情不自禁走到棗樹跟前站一會兒。這棵樹,從不需要施肥、澆水,似乎也沒有人想過應該為它施一點肥,澆一點水。在大家的眼中,它的生長、開花、結果,似乎都是自然而然的事,無需大驚小怪。人們採摘果實,也不必心存感激。不知不覺中,我內心深處已經把岳父和這棵棗樹二者融為一體了。

  2008年4月17日,岳父與世長辭。喪事期間,前來弔唁的人擠滿了院子和衚衕。喪事的主管、親戚、鄰居,都提建議連續弔唁四天。我理解大家對岳父的難捨之情,同時又為重病在身的岳母捏著一把汗,還擔心在岳父床前輪流伺候了四個多月的人們撐不下來。妻子以及她的哥、嫂、姐姐、妹妹,由於痛失父愛,悲傷欲絕,多數都累病了,還能熬得住嗎?

  依仗著曾經兩次把岳父從死亡線上奪回來的功勞,而且自認為與岳父心有靈犀,我向田家的長輩、喪事的主管及親戚提出了自己的建議:「按說這種事,作為姑爺,我無權干涉。但是我、我始終把自己當成他的兒子啊!我敢說,如果我爸爸地下有知,他絕不會同意擺四天。他不願意太麻煩大夥,他疼他的晚輩們啊!嗚、嗚——」我失聲痛哭起來。

  喪事辦完了,我疲憊又傷感,心裡默念著岳父大人安息,長時間凝望著院子里的大棗樹,想了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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