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60年代初，我初中畢業后因家庭生活困難未繼續升學，一心想找份工作以減輕父母的經濟負擔。
待業期間偶遇初中一高姓同學，通過交談曉得他正在我市一所小學當臨時校工。他看我找工作心切，就熱情地介紹我去他在的學校與他做伴兒。校工那時俗稱工友，
具體工作是做學校樓內和院內衛生、燒飲水鍋爐、分發報紙、上下課打鈴、在傳達室值夜班和清掃廁所等。那時我對工作不挑不揀，不講高低貴賤，只要能掙錢就
行，所以我干起活來非常認真負責，頗受學校領導和老師們的好評。
令我高興的是，在傳達室值夜班時讀報、看書條件很好，關上校門全校靜悄悄，我獨自一人經常讀書到深夜，有時還臨帖練書法，也寫文章給報刊投稿，且時有發
表。有一次我寫的一篇言論《教育小學生字要寫清楚》在《天津日報》發表了。大意是希望老師首先應規範自己板書、批改作業和寫評語的字體，然後教育小學生打
好文字書寫的根基。教導處的王主任拿著報紙到傳達室來找我，指著那篇文章問道：「小吳，這篇文章是你寫的嗎？」「是我寫的，寫得不好，請您多多指教。」我
謙虛地答道。「寫得不錯，寫得不錯！」王主任邊說邊拍著我的肩頭鼓勵，還說些希望我繼續努力的話。過了幾天，王主任拿來幾份文字稿，讓我書寫黑板報，這項
任務我完成得也不錯。
又過了些日子，王主任早晨上班路過傳達室時對我說：「小吳，一會兒到我辦公室去一下。」我懷著忐忑的心情敲開王主任的門，心想是不是我的工作出錯了？然
而，出乎我意料的是，王主任非常客氣地讓我坐，並和顏悅色地說：「根據你來校后的工作表現和我們對你文化水平的考察，決定提升你當一年級代課老師教語文；
從明天開始你就不用當校工啦！」聞此言，我先感到欣喜，而後突然想到高姓同學，是人家介紹我來的，理應徵求一下他的意見。於是我對王主任說：「您容我考慮
一下。」當晚，正好是我和高兄一起值夜班。聽說學校聘我當代課老師這件事後他說：「家有三斗糧，不當孩子王；一旦當上老師，吃一輩子粉筆末！」聽了他這一
番話，我的心冷了下來。第二天，我找到王主任，推說家長不同意我當老師，並對學校的抬舉表示感謝。王主任聽了我的話，一雙慈愛的眼睛不解地望著我，還不住
地搖頭，意味深長地說：「小吳啊，這是別人求之不得的事，我是真心提攜你呀！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義氣和前程孰輕孰重，你可要三思啊！」不久，我接到勞動
局的通知，到天津市第一建築工程公司當了一名小工。
半個世紀彈指一揮間。每每回憶起這件錯失當老師機會的憾事，王主任那段富有哲理的勸誡，總是敲擊著我心中的痛。我不單單懊悔因沒當上靈魂工程師而改變了自
己的人生軌跡，更愧疚的是，一個涉世不深的文學青年，因優柔寡斷辜負了師長對我的厚愛和信任。王主任，學生本非千里馬，卻有幸得到伯樂的禮遇。恩師，我永
遠感謝您，想念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