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個好兒子(圖) (轉載）

　　口述| 武偉文 執筆 本報記者| 肖明舒 插圖| 穀雨

　　武偉文覺得，天底下最讓人羨慕的就是這樣的人——他們的父母健康長壽，即使人到中年甚至自己都到了爺爺輩，仍有父母相伴。這就像晚秋時節的樹林，哪怕只有幾片紅葉掛在枝頭，也能不失昔日的輝煌，那是一種多麼愜意的感受！

　　他說他沒有這樣的福氣，因為在他19歲那年母親就撒手人寰，今年4月，父親也離他而去了。在母親去世后的39個春秋里，是父親陪著他和姐姐走過了風風雨雨，從未分離。父親用整個身心愛著自己的孩子，付出的是令人動容的愛。

　　母親病了6年後去世了，那是1972年，她在44歲的美好年華里離開了她的丈夫和孩子們。母親去世時，我只有19歲，姐姐21歲。

　　我的父親，那年46歲。母親去世之後，父親好像是從一陣狂風暴雨中走過，風暴停了，他抖落身上的泥水，繼續一家人的生活。我們的日子，很快在他的節哀之下恢復了正常。父親照例每天去上班，他沒有被喪偶之痛壓倒，反而變得更能幹了。

　 　那些年，我們三口人有一個約定，誰第一個回家誰做飯，雖是約定，可是父親做飯的時候總是最多。有時，父親看見被子髒了，就帶頭自己拆洗，我們就學著他的 樣子做。洗衣做飯、收拾屋子，在父親的帶動下，這個家總是整整齊齊，看不出家裡已經沒了女主人。我知道，在單位擔任領導的父親工作很忙，可他每次都能把時 間安排得合理而有效。

　　日子就這樣平靜地度過，直到5年之後，家裡來了一位客人，是一位阿姨，和父親年紀相仿。和招待其他客人一樣，父親對這個阿姨客氣而熱情，只是言談中，臉上不覺間流露出喜悅的神色。

　 　幾天後，姑姑告訴我和姐姐，那位阿姨是別人給父親介紹的老伴兒。說不出當時我的心情是怎樣的，是擔心，害怕后媽沒有媽媽好？又或是憂傷，憂傷父親這麼多 年來已經忘記了母親？總之，那是我從來沒有過的情緒。我翻來覆去地想：爸爸，這些年您在我們身邊難道不幸福嗎？為什麼非要這樣呢？不知不覺，淚水流了下 來，接著，姐姐也哭了……

　　後來，那個阿姨再也沒有來過我家，因為父親從姑姑口中知道了我們的反應。他像往日一樣照顧我們，有一次，我回 家的時候已經晚上10點多了，遠遠地看見父親獨自站在路燈下等著我，我知道，他不想讓我孤單，他希望藉助他的力量將失去母親的陰影從兒子心中抹去。而他自 己，再沒提起再婚的事情，而是一個人承受著寂寞。在自己的幸福和兒女之間，父親心中的天平最終還是偏向了兒女。

　　有兒女在身邊的時候，父 親可能不那麼孤單吧？上世紀80年代初，我成家了，後來女兒出生，父親也退休了，他幫著我們夫婦照顧孩子、買菜做飯，一直都很忙碌。孩子漸漸長大之後，不 再需要父親過多地照料了，平日里，我們都不在家，父親就在家裡用剪報和練習書法打發時光，有時他也出去到小區里走一走，和其他老人們聊聊天，僅此而已。

　　在那段日子裡，我偶然會看到父親一個人坐在那裡默默掉淚。是啊！父親多想有人能在家陪他說說話啊！而我們竟不了解父親是怎樣在寂寞中度過每一個日日夜夜的！

　　後來，姐姐、姐夫也曾為父親介紹過老伴兒，但父親都拒絕了。他說：「我都這麼大歲數的人了，你們也都對我挺好，我不想再找了。」就這樣，在長達39年的光陰里，父親沒有再娶。

　 　父親去世之前，卧床不起的他還一再自責，說他過去總愛拿出自己的工資去接濟生活困難的親友，如果他不這樣做，一定能讓我們過上更好的日子。我哭了，因為 自責的應該是我，年輕而任性的我，當年竟置父親的冷暖與晚年幸福於不顧。也許，那個阿姨確實是個好女人，可是年輕不懂事的我，卻以一種除了父親以外不能有 人闖進我們生活的固執斷送了父親的幸福，我真不是個好兒子！

　　父親，做兒的不孝，當年沒能體會到您的苦楚，讓您多年來孤單地守著空蕩蕩的屋子。而我們能夠得到您全身心的愛與付出，是靠您的自我犧牲換來的呀！您為兒女辛苦了一輩子，可是，少不更事的我，卻傷了您的心！

　　也許，作為父親，您早已忘記了這一切，只是默默地像一把大傘，日夜為兒女遮風擋雨。

　　然而，身為兒子，我卻至今無法原諒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