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丈夫,誰更親?
李西興
4月27日,我在網上發了一個唐初魏徵諷諫唐太宗的故事,並向網友們提了個問題:父親和妻子,誰在你心裡的分量重?引起許多網友的關注。
有網友說:「這個問題要男同學們回答了。」
還有網友嘆道:「好沉重的問題。」
今天我再給大家講一個春秋時期的故事。這可是給已婚女同胞提出的問題:
父親和丈夫,誰更親?
春秋魯桓公十一年(公元前701年),鄭國的國君鄭庄公去世。當時的鄭卿(卿就是諸侯國的執政大夫,相當於西漢時諸侯王的國相)祭仲,就立庄公的大兒子公子忽為國君,是為昭公。鄭莊公的另一個夫人雍姞,是庄公的二兒子公子突的母親。雍姞是宋國很有勢力的雍氏宗族的女兒。雍氏宗族就鼓動宋國的國君宋庄公,利用機會挾持了祭仲,強迫他說:「你如果不立公子突為國君,你就得死。」同時要求公子突當國君之後,要送給宋國一大筆賄賂(即支持他政變奪權的傭金)。祭仲迫不得已,只好與宋人立下盟誓,並把公子突帶回鄭國立為國君,是為鄭厲公。鄭昭公只好逃亡到衛國去了。
鄭厲公是個很有主見的人。然而鄭國國政卻完全掌握在祭仲手裡。厲公對此很不滿意。他就授意其母家的族人雍糾,在舉行城郊祭祀時暗殺祭仲。雍糾的妻子雍姬是是祭仲的女兒。雍姬得知這個消息,就回家去問她母親:「父親和丈夫,誰更親?」她母親說:「你可以嫁給任何人,但父親只有一個。丈夫怎麼能和父親相比呢?」 雍姬就向父親祭仲告發說:「雍氏宗族全族出動,去參加您主持的城郊祭祀。我感到很不尋常,所以提醒您一下。」祭仲有了準備,在郊祭時輕易地擊敗了雍氏宗族的暗殺陰謀,並殺了他的女婿雍糾。鄭厲公聞訊,只好整裝出逃,並嘆息說:「干這麼重大的事,竟然把計謀泄露給自己的妻子。雍糾也真是該死啊。」這件事發生在魯桓公十五年(公元前697年)夏天,所以《春秋》上記載:「厲公出奔蔡。」即「鄭厲公逃亡到蔡國去了。」
以上故事見《春秋左傳》。明代馮夢龍改編的《東周列國志》,對此有較為細緻演繹。為免於網友查找,特將該文附摘於下,以供有興趣的網友比較欣賞。
2009年5月2日於紐西蘭奧克蘭
【附錄】《東周列國志》
第十一回 宋庄公貪賂構兵 鄭祭足殺婿逐主(摘錄)
鄭伯鬱鬱不樂,嘆曰:「吾為祭仲所制,何樂乎為君?」於是陰有殺祭足之意。
明年春三月,周桓王病篤,召周公黑肩於床前,謂曰:「立子以嫡,禮也。然次子克,朕所鍾愛,今以托卿。異日兄終弟及,惟卿主持。」言訖遂崩。周公遵命,奉世子佗即王位,是為庄王。
鄭厲公聞周有喪,欲遣使行吊。祭足固諫,以為:「周乃先君之仇,祝聃曾射王肩,若遣人往吊,只取其辱。」厲公雖然依允,心中愈怒。
一日,游於後圃,止有大夫雍糾相從。厲公見飛鳥翔鳴,凄然而嘆。雍糾進曰:「當此春景融和,百鳥莫不得意,主公貴為諸侯,似有不樂之色,何也?」厲公曰:「百鳥飛鳴自繇,全不受制於人。寡人反不如鳥,是以不樂。」雍糾曰:「主公所慮,豈非秉鈞之人耶?」厲公嘿然。
雍糾又曰:「吾聞『君猶父也,臣猶子也』。子不能為父分憂,即為不孝,臣不能為君排難,即為不忠。倘主公不以糾為不肖,有事相委,不敢不竭死力?」厲公屏去左右,謂雍糾曰:「卿非仲之愛婿乎?」糾曰:「婿則有之,愛則未也。糾之婚於祭氏,實出宋君所迫,非祭足本心。足每言及舊君,猶有依戀之心,但畏宋不敢改圖耳。」厲公曰:「卿能殺仲,吾以卿代之,但不知計將安出?」雍糾曰:「今東郊被宋兵殘破,民居未復。主公明日命司徒修整廛舍,卻教祭足齎粟帛往彼安撫居民。臣當於東郊設享,以鴆酒毒之。」厲公曰:「寡人委命於卿,卿當仔細。」
雍糾歸家,見其妻祭氏,不覺有皇遽之色。祭氏心疑,問:「朝中今日有何事?」糾曰:「無也。」祭氏曰:「妾未察其言,先觀其色,今日朝中,必無無事之理。夫婦同體,事無大小,妾當與知。」糾曰:「君欲使汝父往東郊安撫居民,至期,吾當設享於彼,與汝父稱壽,別無他事。」祭氏曰:「子欲享吾父,何必郊外?」糾曰:「此君命也,汝不必問。」祭氏愈疑,乃醉糾以酒,乘其昏睡,佯問曰:「君命汝殺祭仲,汝忘之耶?」糾夢中糊塗應曰:「此事如何敢忘?」
早起,祭氏謂糾曰:「子欲殺吾父,吾已盡知矣。」糾曰:「未嘗有此。」祭氏曰:「夜來子醉后自言,不必諱也。」糾曰:「設有此事,與爾何如?」祭氏曰:「既嫁從夫,又何說焉?」糾乃盡以其謀告於祭氏。祭氏曰:「吾父恐行止未定,至期,吾當先一日歸寧,慫恿其行。」糾曰:「事若成,吾代其位,於爾亦有榮也。」
祭氏果先一日回至父家,問其母曰:「父與夫二者孰親?」其母曰:「皆親。」又問:「二者親情孰甚?」其母曰:「父甚於夫。」祭氏曰:「何也?」其母曰:「未嫁之女,夫無定而父有定;已嫁之女,有再嫁而無再生。夫合於人,父合於天,夫安得比於父哉?」其母雖則無心之言,卻點醒了祭氏有心之聽,遂雙眼流淚曰:「吾今日為父,不能復顧夫矣!」遂以雍糾之謀,密告其母,其母大驚,轉告於祭足。祭足曰:「汝等勿言,臨時吾自能處分。」
至期,祭足使心腹強鉏,帶勇士十餘人,暗藏利刃跟隨,再命公子閼率家甲百餘,郊外接應防變。祭足行至東郊,雍糾半路迎迓,設享甚豐。祭足曰:「國事奔走,禮之當然,何勞大享。」雍糾曰:「郊外春色可娛,聊具一酌節勞耳。」言訖,滿斟大觥,跪於祭足之前,滿臉笑容,口稱百壽。祭足假作相攙,先將右手握糾之臂,左手接杯澆地,火光迸裂,遂大喝曰:「匹夫何敢弄吾?」叱左右:「為我動手!」強鉏與眾勇士一擁而上,擒雍糾縛而斬之,以其屍棄於周池。厲公伏有甲士在於郊外,幫助雍糾做事,早被公子閼搜著,殺得七零八落。厲公聞之,大驚曰:「祭仲不吾容也!」乃出奔蔡國。後有人言及雍糾通知祭氏,以致祭足預作準備,厲公乃嘆曰:「國家大事,謀及婦人,其死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