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天分手的時候,老師說:「明天輪到我到學校值班,你們倆沒事的話陪我到學校值班去吧。」於是第二天,化學老師叫上他,又去我家叫著我,我們三個人就到學校值班去了。
那是個農村的聯辦中學,這個時候,農村人都提著點著紅點兒的大饅頭、點心、罐頭什麼的走親訪友去了,學校里早沒有了以往的熱鬧勁兒。倒是有幾個青年到學校里打籃球,仔細一看,還有一個是我的初中同學,但我們竟沒好意思互相打招呼。
過了沒一會兒,老師說:「學校里也沒什麼事兒,你們倆在這裡給我看著門,我到旁邊王老師家去串個門兒去。」老師走了,我們倆繼續聊天,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後來老師告訴二嫂:「沒想到那兩孩子還真能聊。」
老師出去串門回來以後,說:「我有一封信要送到郵局去,勞駕你們倆跑一趟吧。」從學校到最近的部隊郵局也要三里路,我們沒騎自行車,就那麼走著去了,走在那條熟悉的鄉間小路上,我們聊小學的同學,他回青島以後的事,大學里事兒等等。他還說他本來要明天回去的,因為正月十三他的學校就要開學了,現在他想再多住兩天,問我兩天以後能不能和一起回去。我說我的學校要過了正月十五才開學,那麼早回去怕學校里沒人,等等。一天就這麼不知不覺地過去了。
晚上回來后,吃飯的時候我和父親說起這件事,父親不急不慢地說:「找對象這件事沒有什麼好壞之分,找個家庭條件好一點兒的,日子過得容易點,但你自己心裡要多受點委屈;找個日子過得比咱家差點的家庭,日子雖然過得累點,但自己心裡不憋屈。你看前門的你杏花嫂子要論家庭、模樣什麼都比她男人強,結婚以後過日子自己說了算,一家人都拿她當寶,趕集的時候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她男人還跟在她身後提個籃子幫她拿菜呢。」聽著父親這麼說,我知道父親是怕他性格倔強的老疙瘩閨女到了婆婆家受氣。我和父親邊吃飯邊聊天,正說著話,石頭竟然來我家了,母親忙著招待他,父親開始和他聊天,雖然一個村子里,他的身世父親是知道的,但對他的了解卻不太多,聊了一陣子,他走時問父親:「我後天要回城裡了,可不可以讓花兒和我一起回去見見我城裡的父母?」父親對我說:「你自己訂吧!」我說:「我回去太早,學校沒人,還是再晚幾天回去吧。」
他又說:「你明天如果沒事的話,來我家玩吧。」我們兩家中間就隔著幾條衚衕,兩三百米的樣子。因為他的養母是個裁縫,我以前也去他家做過衣服。所以我也不懂得退三托四就答應了,神使鬼差的。
他走後,父親說:「看上去,他是個挺仁義厚道的孩子。」
第二天,我叔叔家的妹妹相親,我和妹妹只差三個月,從小像親姊妹一樣。我也去看了看,相完「妹夫」以後,我去了他家,他問:「人怎麼樣?」我說:「好像個子有點矮。而且年齡也大了點,比我還大一歲呢,而你還比我妹妹小三個月!這不亂套了,以後怎麼叫呀!」我說完,他竟開心地笑起來,後來他說:「從你的那句話里,我覺得你把我當自家人了。」這真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這天下午,我表哥們來拜年,在我們家吃了晚飯後,一堆人又浩浩蕩蕩地去鄰村我小姨家去拜年。因為走得急了點,我忘記了穿大衣,出了門才覺得有點兒冷,可已經出了門,就不願意再回去拿了。在小姨家玩了一晚上,準備回家的時候,表哥們要送我,因為農村的路很窄,路上也沒有燈。意想不到的是:石頭竟然拿著我的大衣進來了!原來我走後,我母親嘟囔著我忘記穿大衣了,直說怕我凍著,他正好去我家找我,母親就說我去了我姨家,沒穿大衣就走了,於是他就自告奮勇地替我送大衣來了。因為他的姑姑也住在這個村子里,他先到他姑姑家,他表哥就把他送到我小姨家了。然後我們倆一起騎著自行車走在黑燈瞎火坑坑窪窪的鄉間小路上,心裡覺得熱乎乎的。我至今記得這件事,就是因為長那麼大,從來沒有一個男孩那麼關心過我。我粗粗啦啦、大大咧咧的神經一下子被觸動了。
三天以後,他要回去了,我去長途車站送他時,竟然有了一點點依依不捨的感覺,車站上好多過完春節返程的人在等車,許多人我也認識,我覺得很不好意思,我們這算什麼呢?「認識」也不過才幾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