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都只有一個婆婆,我卻有兩個婆婆,兩個婆婆都很好。住在農村的婆婆我們叫娘,住在城市的婆婆我們叫媽,她們倆是姊妹倆。娘是姐姐,媽是妹妹。
老公姊妹四個,大姐住在農村,哥哥姐姐他仨人只差四歲,因為城裡的公公婆婆又要上班又要照顧三個孩子很辛苦,一家人擠在一間房子里,實在沒辦法,老公一歲的時候,就送到鄉下的娘那裡養著,直到老公上中學的時候才回到城裡。娘一生沒有生過自己孩子,她很可能患的是不孕不育症,這在農村這是一件讓人抬不起頭的事,農村人信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老公就是她唯一的兒子。
有的媳婦一個婆婆都受不了,可從小嬌生慣養、脾氣暴躁的我結婚十幾年,從沒有與婆婆鬧過彆扭---愣沒找到機會,反而跟兩個婆婆學了很多做人的道理。
娘是那種非常傳統的農村婦女,以前農村生活條件差的時候,她在家裡干最多的活,吃最差的飯。娘熱心助人,從不與人計較。她一生只與人吵過一次架:老公小的時候與鄰居的一個小孩子吵架,那個小孩的媽媽罵老公是「拾孩子,養孩子」(就是撿來的野孩子),讓娘聽到了,不依不饒的與人家吵了一架,從此幾十年兩家人不來往。我家和娘住在一個村子里,兩家隔著不到300米,可能是娘對老公好,愛屋及烏吧,也可能是娘自己沒有女兒,錯把我當成了自己的女兒了,也或者是我這個人天生的大大咧咧,反正從談戀愛開始,我去她家就像是在自己家裡,婆婆總是笑呵呵地說話,她做的飯總是比我母親做的好吃,總是有好多吃的東西等著我去吃。
我結婚時懵懵懂懂,沒來得及計劃就懷孕了。一年後兒子出生,娘高興的整天瞅著自己的孫子笑得合不攏嘴,我坐月子的時候,娘硬是「逼」我每頓都吃兩個人的飯,看著她孫子吃得香睡得熟,她總是喜滋滋的圍著孫子轉來轉去。我兒子八個月的時候,我休完產假回學校上班,娘一起跟我到城裡看孩子,這時卻被檢查出來腸子上長了一個瘤子,我們擔心的不行,立刻給娘作了手術,所幸瘤子是良性的(醫生說,腸子上的瘤子絕大多數是惡性的),回家休息了兩個月後,娘不放心我一個人又上班又帶孩子,也不捨得孫子送託兒所,娘就回到城裡幫我帶孩子,這一帶就是八年,一直到出國前,其間我把家交給娘,自己到外地脫產進修了兩年。有一次,我兒子在幼兒園胳膊脫臼了,電話打回家,60多歲的娘二話不說,一路跑著到了幼兒園,背起30多斤重的孫子就往那個幾公里以外診所跑。她先做公共車,下車后又走了半個小時的路,一路小跑跑到了診所,上氣不接下氣,差點暈過去。
娘用十年養大了兒子,用八年帶大了孫子,她是我們家當之無愧的功臣。但我們卻舉家遷到美國來,娘的心頭肉被挖走了,開始的那半年,娘整天以淚洗面,我們每周給她打電話,放下電話就想哭。可憐的娘。
寫到這裡,我想起來了,我曾經惹婆婆生過一次氣,兒子五六歲的時候,我因為他不聽話,關起門來打了他一頓,婆婆敲門我沒給她開。記得吃飯的時候,老公叫她吃飯,她大聲說:「我不吃了,叫你媳婦把我氣飽了!」我只好陪上笑臉親自去請,她才算有了面子、下了台。我不記得曾經惹媽生過氣沒有,也許她記得,估計她也記不得了。
媽也是一個老師,我們倆是同行,所以我和媽總有說不完的話。直到今天,只要我過一段時間不給她打電話,公公就會在電話里說:「你老不打電話,你媽想你了。」媽是一個很豁達的人,她抽煙、喝酒、打麻將、打撲克、各種體育活動樣樣都會一點,以前在家裡打撲克、打麻將總少不了她,如果她打了臭牌,誰都可以訓她,她也虛心接受,但水平總是沒有長進。
我工作以後,老公還在外地讀書,結婚前的幾年裡,媽嫌學校食堂的飯不好吃,每到周末就把我叫回家,做好吃的給我吃,(可能是我這個人貪吃,誰給我吃,我就把誰當好人。)吃完后,還要用飯盒給我帶上第二天吃的。那時,我們幾個剛上班的年輕女老師在一起吃飯,大家都從家裡帶午飯。吃飯的時候,這個說:「嘗嘗我媽做的」,那個說「嘗嘗她媽做的」,我就說「嘗嘗咱婆婆做的」(其實那時候我還沒結婚呢)。大家就笑得前仰後合,然後一哄而上,搶光吃光。
我和媽一直是無話不談,在我剛當老師的時候,學校里的事對我來說也挺複雜的,教學也是一個慢慢提高得過程,媽給了我很多的幫助和建議,讓我很快熟悉了學校的環境,好多事是媽最後幫我做的決定。例如,工作以後,媽就鼓勵我去繼續進修。有一次,我周末考試的時候,老公(那時還是男朋友)沒打招呼從外地回來看我,他想給我一個驚喜。媽怕影響我考試,愣沒讓我們倆見面,直到第二天快考完了試的那個中午,媽帶著午飯,找到我,囑咐我說,一考完試直接回家去。我進門一看,老公回來了。我考不好也沒了借口。
我的兩個婆婆關係特別好,我們出國后,就把我們新買的房子留給爸爸和媽住了,每個冬天,娘和爹就去和爸爸媽住在一起,他們一起打麻將、看電視、遛狗、聊那些幾十年以前的人和事。有時,我們打電話的時候就與他們四個人說一圈。我們多麼希望他們永遠這麼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啊。現在娘和爹在村子里過著比較富足的生活,唯一的遺憾是不能經常見到我們。媽和爸爸有足夠退休金頤養天年。
娘和媽愛我們,我們也很愛她們,她們能活的幸福就是我們的福氣。
我總在想,像我這樣有兩個婆婆的人少之又少,有兩個好婆婆就更不容易了,我真該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