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美國也十年多了,骨子裡骨子外,竟還是個中國人。比如說在美國人人都用的這個AA制,就讓我特別不爽。 以前在國內,我有一幫大碗吃肉大口喝酒的朋友。在單位里,我們一起吃午飯的幾個同事把飯票都放在一個抽屜里,誰下課早,誰有時間誰就去食堂打飯。有的人中午從家裡帶飯來,自己基本上吃不了幾口,都被大家分而食之了。如果飯票沒有了,就會有人自動買了飯票放到抽屜里去。這種大鍋飯我們一起吃了好幾年。直到後來大家紛紛結婚生孩子,還有的人調走了,才自動解散。但我們還是會隔三差五輪流請客--出去吃飯,我們學校周圍的小飯店基本上都被我們吃遍了。那時我們都是窮教師,沒有一個人有權力用公款請客。但我們好像從沒有人算過誰多花錢誰少花錢的事,一般吃飯的時候就會有人說:「都別爭,這次輪到我了。」然後就自然而然掏錢買單,另一個人也許就說一句:「下次該我了。」 當時老師工資不高,獎金也不高,但學校周末經常有自學考試、職稱考試什麼的對外考試,老師可以監考掙點監考費,這就算是我們的「外快」。這部分錢就都被我們吃吃喝喝了。
在國內時,我只聽說過AA制,但跟朋友同學一起吃飯看電影無數次,從來沒有用過一次AA制的辦法付賬。
來了美國,剛來的那幾年裡,大都是在家裡請客,所以大家一起到飯店去的次數幾乎等於零。有一次,一個最好的朋友搬家去了加州,當時正好是春節,我們幾家人決定一起請她家到我們這兒最好的中餐館吃飯。大家事前就說好了,幾家人一起湊錢請朋友一家吃飯。 吃完飯,我把賬付了,另外幾家朋友又按自家的人頭把錢湊好給了我。我當時還真有點彆拗,但那時我還沒上班,幾百塊錢也的確不算少,所以我也就接受了。這算是第一次用AA制在美國吃飯。
幾年前,我在社區大學教一個成人班的中文課。班裡有三個40多歲的女生對我很好,上完社區大學的課後,我還是繼續教她們,有一次我們決定一起去中餐館吃飯。吃飯之前,我覺得我是老師,她們對我也很好,所以我應該請她們吃飯表示感謝。於是,付賬單的時候我就搶著付賬單,誰知,其中一個人掏出計算器,把飯費、小費和稅加起來除以四,我們每人平均付11塊幾,其他兩人噼里啪啦往外掏錢,我也只好跟著湊了12 塊錢,後來多出來了一塊錢,那個女生非要叫我拿回去一塊錢。這次,我算是真正地領教了AA制,我覺得這樣請客吃飯有點公事公辦的樣子,心裡挺彆扭。還有一次,兩個很要好的學生家長請我一起出去吃飯,吃完飯以後,一個家長要買單,但另一個家長卻不同意,她很快算好了每人多少與另一個家長share了飯費,我給她們錢,她們堅決不要。這樣的請客也讓我不太舒服,感覺自己賺了別人的便宜似的。
最讓我不爽的一次是我跟一個朋友高高興興去看電影《藝妓回憶錄》,當時的電影票不過7塊錢,我買了電影票以後倆人進去看電影。看完電影以後,朋友非要塞給我7塊錢。我說什麼也不要:「不就是七塊錢嘛,下次看電影你請客不就行了?」誰知朋友卻說:「下次是下次,再說,誰知道下次什麼時候再看電影?我不能老想著欠你的錢。」 我說:「就七塊錢,你至於欠不欠的嗎?」 朋友說:「一碼歸一碼,這樣做利索。下次我們再AA制。」 朋友已經是真正的美國人了。可從那次以後,我們倆還真沒再去看過電影。
我覺得朋友之間分得清沒有什麼不好,親兄弟還明算帳呢。但總覺得分得太清太計較,又不像是朋友了。而那種凡事分得太清的人,我也不習慣跟人家打交道。
在美國,我終於改造了幾個人:一個是我的鄰居,我鄰居凱倫是個義大利後裔,她是個護士,有兩個跟我女兒差不多大的孩子。以前我做一份part time job,凱倫也是每周去上兩天班。 孩子們上了學以後,我們倆就去走路,每過一段時間我們就去飯店吃午餐:我帶她去附近的中餐館、韓國餐館、日本餐館、泰國和越南餐館吃飯,她帶我去義大利餐館、墨西哥餐館和當地的西餐館。我們倆從來不用AA制付賬,有時我付有時她付,每次也就是二三十塊錢。幾年下來,我們倆把周圍的小餐館差不多都嘗遍了。我和凱倫也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現在,我上班忙,有時候老公出差,孩子放學以後或者我早上要開會早走,我就會把女兒放到凱倫家,請她幫我把女兒送到校車上。
另一個人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倆經常一起去中國城理髮、喝早茶,有時她買單理頭髮,我就買單喝早茶,我們倆從不為幾塊錢計較。我朋友說,她也不太喜歡美國人的這種AA制,這種看似分得很清的東西裡面缺少了一種人情味。
在我現在的單位里,有一對非常恩愛的美國夫妻,兩人在同一個部門工作。他倆每次開會都坐在一起,每天中午兩人在餐廳里吃飯也要坐在一起。有一天我正好跟他們兩人坐在一張餐桌上吃飯,我好奇地問那個妻子:「你們兩人真的很恩愛,有什麼秘訣嗎?」
那個妻子回答:「從結婚那天起,我們倆的銀行帳戶就是分開的,各人管各人的錢, 我負責日常花費,他負責大的開銷,我們倆也有一個共同賬戶,平常買房子、孩子上大學就用共同賬戶里的錢。我生完第二個孩子以後有幾年不上班,也不掙錢,花錢的時候要跟老公要,我很不喜歡這樣做。」
「你們結婚多少年了? 」 我好奇地問。
「27年了,我們從沒有為錢爭吵過。」這個妻子跟我說話的時候,她的丈夫就在一旁聽著,等他吃完飯,有禮貌地對妻子說:「I have to run, see you later, dear.」
我聽了這一番話,已經知道自己是多麼的「中國」了,我們家有多少錢,銀行帳戶是什麼,我統統一概不知道。老公給過我幾次賬戶和密碼,但我現在都不知道放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