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村子不大,全村大約有1500人左右。曾經發生的一些的事已經過去許多年了,如果我再不說,就恐怕沒有人記得啦,所以趁自己還沒忘趕緊寫下來。但因為我那時年齡還小,許多事大人們也不告訴我們,所以只能算道聽途說,真相已經不可能完全搞清楚了。
殉情
大約70年代中期,文革結束以前,在農村,農閑的時候就會組織一些文藝骨幹演戲、踩高蹺等。學校放學放假以後,他們就在小學的教室里和操場上練習。我們小孩子甚至還有一些大人都經常圍著看他們排練。他們有時唱樣京劇板戲的幾個片斷,有時唱呂劇。
記擠得有一年演呂劇《紅嫂》,就是那個發生在沂蒙山的「我為親人熬雞湯」的故事,演男主角的是一個叫建國的男青年。建國長得相貌堂堂,一雙大眼睛特別有神。尤其是演戲的時候穿上白小褂,臉上塗了油彩,看上去挺帥的。建國那一年剛剛結婚,他的媳婦是外鄉的,因為戶口還在娘家,所以必須在娘家參加勞動,只有到了過年過節才回婆家住幾天。
建國那時也就是一個20多歲的小夥子,長得高高壯壯的,又會唱戲,所以走在街上大家都跟他打招呼,就連我們小孩子也遠遠地看他走過來,再目送他走過去。
快過年的時候,大隊部里就會搭起一個土檯子,一連唱好幾天戲,除了本村的,外村的人也來演出,我們村的戲班子也去外村演出。因為演戲,認識建國的人很多,趕大集地時候,總有人指指點點地說:「那個就是演戲的建國。」每當那個時候,建國 的臉上掛著笑,一臉美滋滋的樣子。
不演戲的時候,建國和別人一樣下地幹活,同一個生產隊里的一個女青年秀琴心裡暗暗地喜歡這建國。秀琴比建國小一歲,已經和鄰村的一個小夥子訂了親。那時在農村男女結婚之前見不了幾次面,所以互相之間沒有多少了解。秀琴和建國從小一起長大,彼此已經很熟悉了。有事沒事就願意湊在一起聊天,建國結婚以後,秀琴失落了一短時間,後來就有恢復了以前的樣子。一起幹活的時候,建國力氣大,幹完了自己的會去幫秀琴;看電影的時候,兩人會有意無意地坐在一起,沒人注意的時候,兩人就一起離開電影場回家。冬天農閑的時候,農村人愛聚在一起坐在炕頭上邊拉呱,邊做針線活,用一床大被子蓋著腳取暖。秀琴就經常爬到建國的娘的炕頭上繡花納鞋底什麼的,建國也經常到他母親的炕上陪著秀琴說話,有時也把腳伸在被子里暖和腳。出事以前這些看上去都挺正常的。
第二年秋天的一個早晨,我剛剛從床上起來,就聽街上有人在說:「天哪,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走咱們去看看去。」我問母親:「怎麼啦?」母親說:「說是有人在村子西邊公路的樹上弔死了。」我出了門,跟著人群往村西走去。見村裡的人都往一個方向走。剛走到村頭,就看見那條路已被繩子攔了起來,遠遠看見在一棵大柳樹上吊著兩個人---這兩個人就是建國和秀琴,他們倆用一根繩子弔死在一棵樹上 。
人群里開始議論紛紛,有人說昨天晚上看電影時還見著他倆了,有人說前天晚上在村外場院的草垛里碰到過建國。有人說秀琴本來今年冬天要結婚的…
出了這麼大的事,村裡的幹部馬上向公社報告了,縣公安局的人開著摩托車來察看。那幾天村裡人談論的都是這件事。後來聽說,秀琴懷孕了,孩子是建國的,兩人可能都不知怎麼辦才好,於是就選擇了上吊。公安局從現場勘查的腳印分析的結果是:建國先把秀琴放到繩子上,然後他自己又在樹下轉了好幾圈,自己才去上了吊。沒人知道建國在上吊以前是不是害怕了,是不是後悔了,是不是猶豫不決了?
又過了一些日子,建國的媳婦回來拿她自己的東西,她高高的個子,頭卻一直低著,進進出出地往自行車上放東西,她的肚子也高高地隆著,據說就快生了。
從此,天黑以後,人們都不敢走那條公路,怕遇上弔死鬼。再後來,村裡把那顆柳樹砍了…… 三十多年過去了,如今已沒有幾個人記得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