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朗讀

the reader 是德國作家Bernhard Schlink1995年的作品, 他的書不僅在歐洲，同時在美國，為他贏得多個獎項。這部小說是背離其慣用的偵探描述手法，使德國小說第一次問鼎扭約時報暢銷書前位，被翻譯成37種語言，同時列入電影學院的有關大屠殺的文學和德語和德國文學的必修課。 2008年美國導演Stephen Daldry 購買其電影改編的版權，同年年底公開發行上映的同名電影獲得奧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導演和最佳女主角等五項重要獎項的提名，女主演Kate Winslet 最終名至榮歸，摘取了最佳女主角的桂冠。

影片故事發生於五十年代，說的是一個未滿十五歲的少年邁克，出於對性的好奇，被成年婦女漢娜所吸引，和她發生了性愛。漢娜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聽邁克為她朗讀各種文學名著，《奧德賽》、《哈克歷險記》、《牽狗的女人》……隨著一次次的朗讀，兩人之間的感情日益加深。他們之間的愛是如此的單純，以致邁克愛漢娜愛得神魂顛倒。連班上女同學對他發出的友好示愛信號，他都毫不理會。他不惜賣掉心愛的集郵本，和漢娜一起出遊。他們之間的關係只持續了幾個月，但對邁克的影響，卻是他的一生。他對漢娜的愛，由原先的由好奇產生的性愛，變成為集合了欣賞依戀歡愉的深深的情愛。以致當漢娜不辭而別的時候，他幾乎想自殺。但對邁克來說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打擊。數年後，邁克成為大學法律系的學生。一天，他和老師同學去旁聽一起對納粹戰犯的法庭審訊時，驚然地發現，漢娜是一名接受審訊的犯人。原來，漢娜曾經是納粹集中營的看守，許多無辜的猶太婦女兒童都死於她和她的同黨。

一個曾經深愛過的女人，一個完美無暇的女人，居然是一個劊子手。這一發現，令邁克霎時間如墜入萬丈深淵。他對漢娜的過去感到恐懼和憤怒，對自己和她曾經的關係感到羞恥，他本來可以幫助她減輕罪責，他卻最終放棄了。邁克發現了漢娜一直刻意隱藏的秘密——漢娜是個文盲。但是漢娜卻一直把這個秘密保守至今，即使要她承受莫須有的罪名鋃鐺入獄，也不願意坦承自己是文盲這一事實。漢娜最終被判無期徒刑，邁克無法了解漢娜為守住這一秘密所付出的代價。

兩人的故事並沒有因為漢娜的入獄而終結，在隨後的人生中，邁克慢慢體會到了漢娜的想法。他開始給獄中的漢娜寄去各種錄著自己朗讀聲音的錄音帶，漢娜也開始了識字，並給邁克寄去了一封又一封的信件，卻始終沒有收到回信。十八年過去了，在獄中表現良好的漢娜獲得了假釋，終於能夠和邁克見面了，可是面對這一機會，漢娜卻喪失了勇氣，她以上吊自殺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電影最深刻的關於戰爭內涵的部分，涉及到罪與罰、寬容與理解、群體的盲從、人性等等很多複雜艱深的問題，想到讓人頭痛。

而我想和大家分享的，是那些象珍珠一樣散落在片中的精緻而美好的細節，卻也一時難以找到存在於導演心裡那根纖細敏感的線，笨拙如我，也只能如猩猩學語般地咿咿呀呀著心裡的感動。

先讚美一下凱特，我真是越來越愛她。今年的兩個角色，一個是在夢想中沉浮的敏感到有一點神經質的文藝女青年(革命路途,revolutionary road)；一個是在法西斯教條主義的環境里誕生的不識字的文盲(生死朗讀 the reader)，她居然都成功了！尤其是後者！想必一定經過了很多努力，兩隻金球的同時囊括實至名歸。

第二個贊一下電影的用光，很多重要事件發生的場景都是側光，明暗效果很強烈。尤其是邁克躺在漢娜走後空蕩蕩的房子里的那個鏡頭，周圍一片黑暗，只有一束光打在邁克的臉上、身上，整個世界就只剩下男孩兒痛苦的那張臉。

很喜歡導演對漢娜和邁克最初那段感情的鏡頭處理：總是被照得緋紅溫馨的窗帘、穿插在性愛中的經典作品的朗讀、兩個人郊遊時灑滿陽光的原野、牆壁斑駁的暖黃色的小教堂，所有這些影象，和那些乾淨美好的性愛鏡頭一起，讓人感動。絲毫沒有怪異或是不倫的骯髒之感，為邁克糾纏了一生的愛恨交織，打下了一個堅實的基礎。

相對比的是故事中其他的很多場景，都是灰、白和黑色的。比如一開始邁克的住處：乾淨、整潔得不帶人間煙火。讓我想起另外一部極好的德國影片《別人的生活》（《竊聽風暴》），那個擅長竊聽的前東德特務的房間也是大片的純色，沒有絲毫多餘的物品。過度的潔癖是一種強迫症，無言的表達著當事人壓抑的心靈情感。

當然，再好的形式，也需要附於完滿的內容之上。而影片講述的故事，正是那麼的充實細膩。這一點在兩個人的情感歷程上表現得十分充分。

影片並不想賣弄以性愛關係開始的忘年戀，所以初次的偶遇並不存在異性之間的張力，只是一個成熟女性對一個陌生生病的孩子的幫助。即使是兩個人分別的那個微雪的小街，也只是掛著一輪模糊不清的黃昏的太陽。

第二次見面是邁克在母親的提醒下去感謝漢娜，碰巧漢娜正在熨衣，對於一個沒有受過多少教育的接近中年的女人來說，向熨斗吐一口吐沫雖然沒有其他方式來的優美，卻簡單實用。而邁克看見她這樣做的時候微微扭了一下頭。出自經濟狀況和修養均良好家庭的他，是有一點不適的。

偶然的巧合是他看到漢娜開始熨一個胸罩。這個大大咧咧毫無芥蒂的舉動，卻一下子觸動了青春期少年心裡的某個開關。兩個人沒話找話的幾句閑談，偏偏邁克就提起了讀書。漢娜的心裡一動，打算接近這個少年。即使如此，此刻的她也是沒有什麼確實的計劃。否則不會在發現少年偷窺時，有著野生動物一樣凌厲的眼神。嚇跑了心裡揣著小兔子一樣的少年。

十幾歲的情竇初開盲目而有爆發力，邁克無論如何是會再次去找漢娜的。我相信直到邁克洗澡之前，漢娜都沒有什麼「邪念」。是邁克的遮遮掩掩，明顯地透露出他的慾望和羞澀，而看到邁克健美而成熟的身體的時候，在精神和身體上空白了很久的漢娜才開始付諸行動。

看著電影，我會很好奇漢娜之前的故事，她有著怎樣的出身？經歷過怎樣的情感？在集中營的歲月，有過怎樣的創傷？她沒機會受教育，卻天生喜歡文字，對絲毫不懂的拉丁文和希臘語都充滿了好奇。她經常是警惕而自衛的。在邁克問她名字的時候，在發現邁克在另外一節車廂看她的時候。

邁克對漢娜深刻的愛慕應該是緣起於在教堂里看見哭哭笑笑的漢娜，這個時候的她，對他有依賴：「我來指給你看我要帶你去哪裡」「沒關係，我不在乎」；這個時候的她，表現得那麼小女人式的多愁善感，讓他充滿了男人的保護欲，充滿了詩意的熱情。

漢娜呢？她的愛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在身體里生長。即使是躺在他的臂彎里哭著聽他讀愛情悲劇，即使是在性愛中主動地吻遍他的身體，她都不知道。這個在情事上尚未開化的女子，不會說柔柔的情話，也不知道怎樣風花雪月。

可兩個人分手之前的戲卻那麼讓人心動。不得不從現在的生活中消失，離開這個給她帶來精神和身體雙重快樂的男孩子，可憐的漢娜只會用吵架和打耳光來趕走他。然後又細心地母親般地給他洗澡。也許，她只會以這樣笨拙的方式，表達她的愛？也許，她希望他對她的記憶中摻雜進母愛，然後可以少受傷害？

可看到戀人對自己赤裸的身體沒有感覺的邁克生起氣來，「偏偏要吻你，吻你，你真的沒有感覺嗎？你真的不在乎嗎？」。在這樣的撕扯下漢娜潰不成軍，她動情地捧著他的臉回吻著，然後是激情四射的性愛。

可漢娜終究是漢娜，在某個方面，她冷靜理智得如德式機械一般。永遠地離開之前，她收拾乾淨房間，連一隻牛奶瓶都要刷凈放好。

不解情愫的漢娜不知道從此她在邁克的生命里，愛恨交織，永遠也理不清楚了。

也許最後她懂了，在監獄里聽著邁克的磁帶，看了很多書，她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所以她會和他開個關於席勒和女人的玩笑，她在兩個人那麼多年之後的第一次見面中，對於邁克的問題：你後來就沒想過嗎？她錯誤地認為是邁克在說她有沒有反思過對他的傷害，可見她是想過這個問題的。

可邁克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滿腦子都是愛情的少年了，他成為了一名代表著法律與正義的律師，他最關心的是他最不能接受，一直恨著的她的部分，是否有所改變。

對於漢娜的回答，我不知道該怎樣解讀。也許她是個喜歡做而不喜歡說的人？也許她真實了一輩子，不喜歡刻意去表現什麼？不知道。

邁克當時也沒有懂，所以他站在監獄外難過了一會兒。所以他在知道漢娜對死後的安排的時候，留下了悔恨的眼淚。

整篇電影中，漢娜幾乎沒有主動示好過，只有在監獄里最後見面的那次，她伸出手，尋求寬恕和溫暖，邁克卻只是禮貌的地握了一下。

對於漢娜的死，我的理解是——解脫。她已經想清楚了自己的一生。服刑和認真地去了解那段歷史和誠心的懺悔已經使她從那段罪惡中解脫出來。至於邁克，她不願意只是成為他的負擔。

最後那個踩著書的鏡頭，讓我想起「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的話來。雖然知識不能免除醜惡，但是它至少可以讓人們在選擇是非的時候，頭腦更清醒。雖然這也許只是作者一廂情願的樂觀期待，可凡是有良知和社會責任感的作家，哪個不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文以載道」呢？

最後，男孩兒邁克的扮演者David Kross真的是德國演員。應該是一個頗具潛力的新人吧？他的表演也很出色：從學校衝到漢娜家約會時候滑動的腳步；庭審時候那些幽暗的眼神；在聽到漢娜被宣布無期徒刑時候那個絕望、委屈、幽怨、心疼、充滿淚水的目光。

導演Stephen Daldry 1961年生於英國，作品少而精。我們所熟悉的，還有2002年的《時時刻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