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些事

冬天的蕭瑟凄冷不僅在眼裡在身上也在心上, 它是一個結, 八年前踏上北美土地的冬至前後扣上的心結, 那一天起, 時空間隔了我和以前. 十年一輪迴的日子, 仍在歲末的這個時候悄悄地重現眼前, 閃現在腦海的有時候是些婉約的真情舊愛, 無論你如何想封存的記憶卻怎麼也不讓你空白, 更是繞著你的心穿行, 想著遠在太平洋的那邊, 那個我原來的地方, 想著那些事, 還有那些事里的那些個人; 有個人, 恐怕你也認識.

她是個東方人, 桂林出生, 香港長大, 夏威夷受的教育, 美國起步她的電視事業. 80年代, 除了」FOLLOW ME」, 愛好英語者從不忽視的是她的節目」世界各地」, 那時期, 這是唯一能看到西方天地的一個電視窗口. 35年國慶也是她第一個把改革開放后的中國的推向上了世界輿論的宣傳舞台, 以西語第一次向外直播天安門慶典閱兵式, 之後, 她系統地將中國的文化以電視節目」看東方」介紹給西方.

電視里第一次看到了她那張熟悉的形象, 雖和我們一樣黃皮膚, 黑頭髮的臉, 卻有和我們不一樣的感覺, 如同另一位紅遍華夏的旅美歌唱家費翔一樣, 他們表現出的張揚個性和非凡魅力令人迷惑, 留給我們很深的印象, 是那種銘刻在心對新事物的迷戀的感覺, 也多多少少有對他們代表的花花世界的好奇之心.

90年代初, 她走進了千家萬戶, 活躍在中國城鄉, 以自己的名字命名, 特有的童花頭像作為產品標誌, 成功開辦了第一家中外合資的化妝品公司. 這一品牌迅速佔領了中國銷售市場, 以適合亞洲人皮膚設計為宗旨的經營理念很快迎合了消費者, 尤其是城市的年輕女性, 一時間典型的黑紅包裝口紅幾乎在每個女孩子的包里可以看見, 榮登消費者最信賴的品牌和市場佔有率第一.

生活里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同一個電梯里, 她公司總部和我的在一個樓里, 每次見到她, 她總是不停歇地和身邊的人交流布置, 那些人高馬大的隨行人員, 當地話稱為馬仔, 都是她公司的行銷管理人員. 我的辦公設備銷售和維修的小公司在她公司樓上, 深圳金都酒店C座, 現在還記得那座樓的樣子, 食堂在樓下, 有時候還能在食堂看見她和大家一起吃飯.

事實上, 我當老闆的日子很不踏實, 累彎了腰不說, 手裡的那些錢總堆在貨裡面了, 沒日沒夜的操心打理, 打交道的都是有利益關係的人, 沒幾個能說真話的. 最後我還是狠下心來, 把公司留給了它人, 自己回了老家.

90年代末, 玩了一段日子后想找個穩定的打工活計, 正巧她公司在擴展招人, 當時的總部也移到了浦東, 又合股了一家世界前三名的著名化妝品公司(COTY). 一開始我申請的是採購部的工作, 沒想被她的市場部給看中了, 之後人事部經理告訴我, 是我的入試成績加上外語專業背景被她欽點的. 其實中間還有個插曲, 很久以後有人悄悄告訴我的, 生辰八字也被核准過才入的門.

剛進公司幾個星期其實沒見到她, 也一直忙著最初的起步, 很多東西要學, 基本上沒什麼空閑, 但暗地也在打聽老闆的個性喜好, 怕有什麼做的不投她脾氣, 惹她不高興. 聽到的一些細節, 一是老闆面前一定要穿裙子和尖頭的高跟鞋, 二是她不喜歡染過的頭髮. 為此, 我把剛上了色的頭髮又染回了黑色, 讓理髮師好一陣惋惜. 其實化妝品公司真不是好女孩呆的地方, 美女如雲不說, 那些妹妹的智商遠遠比你想象得複雜和高深,她們個個在老闆前後的表現令人咋舌, 可能天底下人前人後不一樣不只打工的我們而已. 聽到過一個故事, 說的是一個基層女孩知道她要來視察, 巧妙地在她要路過的一個地方一個人拿著她出版的化妝書在認真學習, 正巧她看見了, 過不了多久, 那個女孩被提升了. 我做不了這樣的女孩, 只有更認真的工作才能保住自己的飯碗. 我們是個新部門, 加我一共三個經理, 我負責媒體和公關這塊, 事情不老少; 以後的工作強度和難度使得另外兩個女孩先後辭職, 只留一個我帶著十幾個小兵在那個部門堅持.

工作場上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昆明世博會, 事先我已經兢兢業業在春城工作了一個星期, 聯絡處理各種事物, 布置老闆的活動策劃, 市委領導接見, 新聞發布會, 市博會會展現場參觀和遊園活動, 在昆明大學舉辦講座, 在最大的商場舉行簽名售書和化妝展示. 這是我工作上的第一場戰役, 除了倍加小心也差不多是費盡心機, 其實每項工作都很複雜而費心, 需要嚴謹的細節設想和周密詳實的安排, 也許是當時自己還年輕, 精力充沛吧.

終於快見到她了, 我真的緊張, 越是自己做得夠好, 越不想有什麼節外生枝. 記得見她是在她的房間, 當時我們部門的所有女孩都在裡面了, 我是最後一個到場的. 怯生生地縮在不顯眼的地兒, 還是她看見了這個生面的我, 是STELLA 吧, 快過來, 辛苦拉! 等我走到她跟前, 才注意到她穿的是睡袍, 正在放鬆十幾小時的飛行疲憊, 時差還顧不上調整, 就開始了我們的工作會議.

老闆就是這樣一個人, 穿著睡袍談工作, 和大家沒什麼生分, 哪怕你才剛認識她, 當然也分場合, 我們都是她的女同事, 她自然可以鬆懈一點,職場上, 從來沒見過她穿便裝, 一直是光鮮亮麗, 色彩搭配, 服飾和化妝沒一樣不是悉心打理, 不過她可沒有御用之人忙這些, 包括自己的頭髮都親手來. 其實除了優雅的外表, 得體的裝扮, 更能吸引的還有她的聲音, 磁性般的低沉, 仰揚頓挫時,是她流露的那些閃爍的話語和不同反響的主張. 她普通話不流利, 常夾雜著英語和粵語辭彙, 但不妨礙富有哲理的說辭本身的閃光. 有一句話記得很深, 也是長久以來自己學習和實踐的標準: 當你考慮做一件事情的時候, 想清楚, 第一, 它對社會有什麼好處, 第二對大家有什麼好處, 第三, 對自己有什麼好處.其實這句話的道理很簡單, 但如果真能分步驟想清楚, 在現實生活中不是那麼容易. 她兼容了智慧和美麗, 更不用說工作上傑出, 更多的人是從她獲得的國內外各大獎項中聽聞她的,  一分耕耘一分收穫. 和高人在一起, 榜樣的力量是無可抗拒的, 我受益匪淺, 無形中提高對自己的要求.

和她一起工作的日子除了忙, 還是忙, 也真應驗了她的另一句名言, 名人的幕後是很多辛勤忙碌和默默無聞的普通人, 名人身上體現的光環凝聚了多少人的努力. 我的那種忙, 不僅僅是無間歇的工作,  忙到凌晨是常有的事;更多是用筆用腦用心還有用感情. 除了不操心錢, 其實比自己當老闆付出更多, 也收穫更多. 最珍惜的是新朋舊友, 由於工作關係交了不少朋友,一起並肩戰鬥的同事, 有意思的普通人, 知名遠洋的成功人, 還有幸拜見了不少中央領導, 副總理, 文化部長, 僑辦, 婦聯, 外交部和宣傳部等首長. 如今, 每當新聞上偶然看見那些我也面對面交流過的人, 好象一下把那段日子又拉回了眼前, 忙碌而充實的時光.

女人的事業和愛情很難兼得, 她是如此, 也影響了我. 在一段被俘獲的愛情之後, 我忍不住兩地相思的煎熬. 她留意到了我的魂不守舍, 單獨約了我. 婉婉道來. 愛情和婚姻不一樣, 要踏到那一步之前, 要給雙方互相了解接觸的時間, 我給你1個月時間, 好嗎? 如果你喜歡他, 決定留在那, 我祝福你; 如果你想回來, 我隨時歡迎你. 就這樣, 為實現愛情, 千嬉年末我告假來了美國. 1個月太短, 嘗到的都是甜的味道, 甜蜜中的我遞交了辭呈, 傳真去了公司.

這以後, 只有在新聞和網路里聽到她的消息. 化妝品公司又合營了世界最大的集團, 歐萊雅; 同時她有了自己名字命名的娃娃產品, 重回了她的本行, 中外電視節目交流, 她仍然那麼美, 那麼忙. 離開她快八年了, 再聚首是約在她的新公司, 坐落在最繁華的上海西藏路和北京路的一個新興的家居裝飾公司.

見她還是緊張, 找出來高跟鞋, 鏡子前照了又照, 加了香水才敢出門. 踏進她商店, 所有的光都在她身上, 還在攝像燈下錄製節目. 見到她的一剎那, 回到了昨天, 我也不自覺地拿出自家的攝像機, 瞄準最閃耀的她和那些獨具匠心的陳設, 覺得是在一個博物館里. 以她特有的審美, 她發覺的一樣樣不同尋常的寶貝, 從小小的茶杯墊到一幅幅畫再到一個個傢俱, 任何一樣放在你的家裡, 都會增添不一樣的情趣. 這裡彷彿是一個精美溫馨的家園, 也讓我想起她的每一處不同的家卻同樣的經典獨道. 她還是單身, 還是魅力動人.  

她找了一空隙, 拉我走進電梯, 開始了我們就幾分鐘的私下對白, 雖然就幾句話, 但都是老朋友間交心的問候和關切. 回首當年, 第一次見她, 就是在電梯里. 那時我是個路人, 現在呢, 也許還是, 但有點不一樣了, 有了些我們共同的日子, 那些不一樣的歲月. 

下了電梯, 等她的有個會, 她把會議提綱也發給了我, 我有點沒反應過來, 順勢坐在一旁. 她把我介紹給大家, 說是她的老朋友, 我卻還覺得自己是個僱員, 認真地做起會議筆記, 多年前的習慣成自覺, 根深蒂固, 有了個銜接, 就又露了頭.

坐了很久, 看了看錶, 快誤了我下個點的約會, 這才從往事的追憶和沉浸中悄悄地起身, 撤了出來, 留了個手機簡訊給她, 老闆, 請多休息!

老闆, 請多休息! 也許我是休息夠久了, 才想到這句話; 也許是太平靜的今天讓心裡老想著些忙碌歲月里的匆忙; 也許就是句關心的話, 體貼的話, 想天下我認識或也不認識的人都平安的話, 其實就是一句話, 平平淡淡也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