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連新年,熱鬧就在嘴上,不是忙著吃,就是忙著打招呼,說吉祥話。村裡的姐妹有著麂皮鞋踩上門來的,我總要說一聲「謝賞蹄子」。只知道自己的鞋子上沾著泥雪,故不輕易踐踏別人家的玉階,自然更不會去翻牆。
呆在屋裡,沒早沒晚,晨昏顛倒。打發時間就是滑鼠在手,村裡閑逛,網上亂搜。這一搜就把新出連續劇《新水滸傳》搜出來了。只是幾家網站都沒有一次全部傳完的,只能飽一頓、餓一頓地看。迄今為止,英雄傳奇仍未看完,姦夫淫婦已見識了大半。所以有了個「姦淫之人看著臉熟。英雄豪傑看著眼生」的印象,這倒與人們在現實生活中的體驗相仿。只是,與原本小說一味批貶姦夫婦淫不同,新電視劇對紅杏出牆的行為給了些情理上的交待——以一言以蔽之:「只因丈夫不能人道,故奴家不守婦道」。於是水滸故事便被演繹成:「男的替天行道,女的替天行房」。
給潘金蓮們翻案,並不是什麼現代意識。幾乎在水滸故事開始流傳的同時,就有不少人熱衷於此事。水滸故事最初流行於元明時代,流傳途徑一是話本(小說),一是腳本(戲劇)。元代戲曲作品《燕青博魚》,《黑旋風雙獻功》,《李逵負荊》和古本小說《水滸》一樣,直接取材於民間傳說,故存英雄傳奇的本色,不在男女私情上做功課。到了明代,較早的出現的戲曲作品《寶劍記》仍存本色,其後的《水滸記》、《義俠記》、《翠屏山》便喜歡「八卦」了,多多少少有給蕩婦翻案的愛好。因此,當時流行併流傳至今的水滸戲,其出情放採的重頭戲,總是圍繞石榴裙做文章的。《義俠記》演潘金蓮,《水滸記》演閻惜嬌,《翠屏山》演潘巧雲。「兩把尖刀舉,一朵紙花搖」,雖然三戲均以【殺嫂】、【殺惜】、【殺山】殺氣騰騰做結煞。但是最受歡迎的卻是【戲叔】、【借茶】、【活捉】等風光旖旎的段落。當時有部非常流行的戲曲《綉襦記》甚至把【戲叔】編入了戲中戲(唐朝人看宋代戲,可見「時代穿越」也不是什麼新把戲),且用得是亂彈腔的演出本,傳神達意,通俗得到家,足見此類水滸戲流行的盛況。
這些戲中所反映的意識,可以提升到人性解放的思想高度?這不敢說。不過性解放的意識則一定是有的。潘金蓮這類「淫婦」與《牡丹亭》里的杜麗娘,《西廂記》里的崔鶯鶯相比,除了有捨命求歡的激情外,更都有一種「不認命就認栽」的狠勁。其為罌粟轉世托生乎?其實也有毒,其花也艷麗,嗜之則上癮、則要命。生也有涯,行亦有度,做不得那西門大官人,且扯著破鑼嗓子,學武二爺唱上一段吧:
(旦)【亂彈腔】有句話兒問伊家,伊家:聞你在東街〔咳、咳、咳〕市上戀煙花,聞你在東街市上戀煙花。叔叔怎不知情雅、雅、雅?何不搬回來到家?何不搬回來到家?
(吹浪介)
(生)〔嫂嫂〕,你說那裡、說那裡話?俺武二怎肯,怎肯戀煙花?俺是頂天立地丈夫、夫家,休得把言語乒乓著咱、咱、咱、咱、咱。
(——《綉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