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 (蘇軾《水調歌頭》)
這詞是詩人寫給其弟蘇子由的,本意是談親情而不是愛情,然而愛情應屬親情集合概念的範疇。「朱閣」、「綺戶」又跳宕其間,有點香艷,把它看成作一首情愛詩亦未嘗不可。詞人另一首戴月的詞則無疑是一首情歌了:
「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綉簾開,一點明月窺人,人未寢,欹枕釵橫鬢亂。
起來攜素手,時見微星渡河漢,試問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繩低轉,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蘇軾《洞仙歌》)
據哥的觀察,蘇軾即便身處逆境,愈遷愈遠,其精神總是昂揚的。周圍一片黑暗,頭抬著,總是容易看到月亮,見到光明的。
「月白風清,如此良宵何?」蘇軾眼中的月是白而清亮的,不同於蔡琴歌聲中的朦朧,《飲水詞》的感傷。
「夜色茫茫罩四周,天邊新月如鉤。回憶往事恍如夢,重尋夢境何處求,人隔千里路悠悠,未曾遙問心已愁。請明月代問候,思念的人兒淚常流。
月色朦朦夜未盡,周遭寂寞寧靜。桌上寒燈光不明,伴我獨坐苦孤零,人隔千里無音訊,欲待遙問終無憑。請明月代傳信,寄我片紙兒為離情。」 (蔡琴《明月千里寄相思》)
「枕函香,花徑漏。依約相逢,絮語黃昏后。時節薄寒人病酒,鏟地梨花,徹夜東風瘦。
掩銀屏,垂翠袖。何處吹簫,脈脈情微逗。腸斷月明紅豆蔻,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納蘭性德《鬢雲松令》)
月亮與其他的情愛符號相比較,還有一處明顯不同,它空靈而富于思辨。這在李白的詩歌中尤其明顯。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台鏡,飛在青雲端。
陰精此淪惑,去去不足觀。憂來其如何?凄愴摧心肝。」(李白《古朗月行》)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但見宵從海上來,寧知曉向雲間沒?
白兔搗葯秋復春,嫦娥孤棲與誰鄰?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維願當歌對酒時,月光常照金樽里。」(李白《把酒問月》)
在李白之前,有首詠月詩,集情愛和空靈於一體,「有的是強烈的宇宙意識,被宇宙意識升華過的純潔的愛情,又由愛情輻射出來的同情心」(聞一多語),被聞一多大師譽為「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灧灧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花搖情滿江樹。」 (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
「在這種詩面前,一切的讚歎是饒舌,幾乎是褻瀆。」(聞一多《宮體詩的自贖》)
(哥本來還想「兄弟說兩句」,未及開口,已在虎年新春到來之際,被大師一槌定音的鼓槌擊打出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