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草和咖啡一樣,都是舶來品。如今常見的煙捲在清末還不如鴉片(大煙)流行。小時候見外公成天手裡托著水煙筒,作派像煞電影里的地主老財,便奇怪這是啥東西。水煙筒下部四方的盒子是煙座,裡面大部分空間儲的是水,是過濾煙油用的。頂部前面一小翻蓋,打開是一小暗盒,可內儲煙絲。煙座上還焊著細彎如鶴頸的煙嘴,再便是燃燒煙絲的煙管。整個煙具純銅打造,金光溜溜,是個精緻的玩意。吸煙方式也比吸紙煙從容雅緻。外公只要手腳一閑下來,便會愜意地坐在條凳或躺凳上,先用火柴點燃用馬糞紙捲成的煤頭紙條,外公稱其為「芒子」,吹去火苗,留著餘燼絲絲地燃著,再用指尖拈一小撮煙絲,碼在煙管頂端,然後再「噗」一聲讓芒子復燃,一面悠悠地燒著煙絲,一面嘬著煙嘴「古嚕古嚕」地吸煙,煙絲燃盡,將煙管提出半截,輕輕一吹,頂端的煙渣,便如暗器一般飛彈出去。一次我就著煙嘴吸了一口,濃烈的煙油水嗆得我涕泗滂沱,旁觀的外公笑得連咳帶喘。從此我不再嘗試水煙,但對吹芒子很有興趣,然而母親不讓我學,說是「小孩子白天玩火,晚上會尿床」。在外公的默許和指點下,我終於會吹芒子了。吹而復燃的火苗,是如此的神奇,從北京猿人不再吃生肉,到革命先驅「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在我看來應該都是起源於芒子點燃的小小希望。
過去和現在,各地都嚴禁少年兒童吸煙,然而每個煙民吸第一口煙的時間幾乎都比他們父母料想的早,「小討債鬼們」總有辦法辦到他們想做的事。咱當年難度比現在更大,那會煙是憑票供應的,且常見的就是牡丹、中華、前門、飛馬幾種,小孩通過拍香煙紙(一種流行遊戲)知道了香煙。可惜嘗試的機會甚微,於是便有一些替代品,我印象最深的是絲瓜藤。枯老的絲瓜藤橫截面像縝密的蜂窩,點燃后不見明火卻能隱隱不熄,與煙捲相同,吸起來沒有特別的味道,更找不到吞雲吐霧的感覺,且因密度相對稀疏,抽猛了舌頭會被火辣著。
儘管木刻版面中魯迅先生吸煙的形像很酷,電影海報里奧黛麗赫本叼著長煙管很窈窕。並不是出於「吸煙有害」的理性認知,估計是煙油水和絲瓜藤的記憶轉化成的心理積澱,我對煙草有種本能的抵禦,對煙味的敏感更加劇了對香煙的反感(但覺穢氣逼人,憑什麼叫做「香」煙),很高興吸煙從來不是我的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