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下的夢 （一）

然而，文革把一切砸得粉碎，這個夢也不由淡然下來。

幾年後，南疆緩和北線漸緊，硝煙即起，全國面臨著更進一步的戰備。當下，一輪較大規模的徵兵開始了。到老夫學校徵兵的是KJ，當時三、四十個男生走了十多人，除了一個去HJ 的外全都到了 KJ，老夫也是其中之一。

到了部隊後分配乾地勤，開始了人生道路上的第一個職業生涯。沒當上飛行員也總算跟飛機打上了交道，雖然上不了天，但離目標似乎近了一步。少時的夢想又回來了，看著那些飛行員，鹿皮手套飛行靴，大毛領子飛行服，在與眾不同的戎裝下更顯得無比威武剛健，好個男子漢！好個「天之驕子」！再看看他們一個個紅光滿面，對我們這些面帶菜色的大兵來說，那一天將近3塊大洋的空勤灶也頗具吸引力。不知自己能不能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夢想與現實之間橫著一道不知怎麼跨越的溝壑。

沒承想，第二年初夏軍委下來一道命令，恢復文革中停了幾年的選飛，從三軍服役一年以上的大兵里挑選飛行學員，條件是熱愛飛行職業、具有獻身精神、有強健體魄和良好的心理素質。太好了！天助我也。經過報名初審后每個連隊都出了幾十號人參加體檢，其實報了名的基本都能去，甚至一些泡過病號的也沒落下。每人都躍躍欲試，再不濟也能全面檢查檢查，何樂而不為。

老夫自知體質不錯，但檢查之前畢竟沒底，不知達到什麼程度才成。就這樣，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隨著幾百號人乘著大轎車出了營區，浩浩蕩蕩，猶如下了山的土匪殺進了軍455醫院。

進了會議室，體檢負責人給大家介紹體檢程序。「歡迎筒子們參加選飛體檢。你們當初都是通過嚴格的當兵體檢才參上軍的，但飛行是項特殊的職業，對身體要求更高。今天的檢查有八個大項一百多單科小項，大項分內、外、神經、皮膚、眼，再加耳鼻喉、影像和檢驗。所有項目都要經過兩個醫生的交叉檢查，其中很多還要經過兩輪，甚至三輪查驗。總之，你們要從上到下從裡到外被查個底兒透。只有通過了全部項目的檢查，才能斷定是不是基本具備從事飛行的身體條件。注意，我說的是基本，因為即使通過體檢和複檢，以後仍有可能因身體變化而被淘汰。。。」

「現在大家知道了，這不是一般的身體檢查，也不是大眾性的體檢，我們的選飛體檢採取單科、單項淘汰制，也就是說有一項不合格下面的就不再查了。但沒通過的不等於身體有病，被淘汰的童子也不要背包袱，選飛體檢是在健康人群中選擇身體更好的。當然，我們也沒有名額限制。。。」

講完后醫生回答了下面提出的問題，然後在人群中掃視了幾遍，把我們中鶴立雞群的老奎提溜了出來。「小夥子，叫什麼？」醫生問。

「報告，奎天鵬」

「好個大個，多高？」

「84。」

「打球嗎？」

「打，籃球。」

「都得過什麼病呀？」

「從小到大連葯都沒碰過。」

「打球受過傷嗎？」

「都是小傷，沒礙過事。」

「嗯，打球一定是把好手。你可以走了。」

「走？哪兒？不檢查了？」一連串變了調的問題像散了線的珠子從老奎嘴裡蹦了出來。

「小夥子，你當飛機是敞篷的？」

老奎是我們師最高的，師籃球隊主力中鋒，是位知名人士。這時暫時脫離了建制的弟兄們像從號子里跑出來的，沒了管教，肆無忌憚地地哄開了，拿著老奎開著涮。

「你當你是誰？坐敞篷也輪不上你呀！」

「再說了，敞篷也是地上跑的派！」

「就是，開啥飛機啊，開車得了。弄個敞篷的，隨你飆。」

。。。

沒法子，老奎垂頭喪氣地走了出去，成了我們中第一個烈士。接著又有幾人被問倒。正式體檢前就陣亡了好幾個，出身未捷，不是好兆頭。

分組后體檢正式開始了。

老夫這組從眼科開始，檢查分別在明室和暗室進行。先在明室檢查遠、近視力，色覺和外眼等，大家輪流進入視力室檢查視力。我們組有個「八一」學校的，稍微有點近視，當兵體檢時是連滾帶爬通過的視力檢查，這次恐怕就不那麼順嘍。不過這哥們兒也有招，事先早到衛生隊把所有視力表都抄了下來，回來一通猛背，滾瓜爛熟的。這當口他搶先闖了進去，估計是想趁著頭腦清醒時把視力先拿下來。我們在門外等著，沒兩分鐘他就從裡面嘟嘟囔囔地出來了。

「這麼快？」「過了嗎？」眾人七嘴八舌地探聽著。

「栽了，他們倒是用的C表，沖哪個方向的都有。可誰知道他們用鏡子，我TM暈了，忘了從鏡子里看的是反的。靠，除了上下開口的其它全錯！」大家聽后哄堂大笑。

輪到了老夫，進了屋子，從中間的開始看，由大到小，也顧不上看是幾點幾的標準，反正跟著走就是了。越來越小，看到倒數第二行時略感吃力，沒了剛才的利索勁，但還是過了。再往下看，時而眯著眼，時而瞪大眼，但看上去個個像圓圈，竭盡了全力還是沒能拿下那行最小的。結果每眼的遠視力都是1.2（後來聽說那相當於 E表的1.5），而達到1.0 就行。又看了檢查近視力的小視力表，接著換屋子檢查色覺、外眼。

檢查色盲時，那個本子上每一頁都是些不同顏色的小碎片拼成的圖案，有的是數字或字母，有的是簡單的畫。每人告訴醫生自己所看到的，一般都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倒是太緊張反而有可能出錯。有位上去后拿著本子反過來掉過去看了半天，然後猶猶豫豫地說，「怎麼一大堆碎的花玻璃？」「什麼？花玻璃？」醫生差點沒背過去，緩了緩勁，拉長聲調一臉壞笑：「嗯，再好好瞅瞅，能不能瞧出個花姑娘？」

明室檢查完去暗室，先查隱斜。用一台帶著雙目鏡的儀器，雙眼注視前方的光源，一隻眼可以看見光點，另一眼看到的是條形光線，調整旋鈕，使光點與光線重合，呵呵，挺好玩，像是擺弄一台潛望鏡。還檢查了眼底、屈光什麼的，醫生拿個小手電筒似的東西照來照去。

老夫很順利地過了眼科，下一步進入了耳鼻喉。

這裡淘汰得比較多，慢性鼻炎鼻竇炎都不行。後來知道這兩樣都會使鼻腔黏膜腫脹，飛行上升或下降時座艙內和鼻竇腔內氣壓急劇變化，會造成鼻竇口阻塞，容易引起頭痛。國人在這方面有毛病的不少，都被無情地刷掉了。其它的檢查還有嗅覺、內耳和聽力等，因中耳炎被淘汰的比率也高，但老夫一點磕巴兒沒打全過了。

到了內科， 原來擔心血壓脈搏，儘管以往從沒超過標，但可保不齊在這種場合一緊張竄上去。還好，一次通過，所有項目都很順，到了主檢醫生那裡，對有的項目又過了目，問了些問題，最後他邊在表格里飛快地填著邊說「好了，到外科去。」嘿嘿，老夫又下一城。其他弟兄們基本也都過了，總的來說這關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