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埋在祖國的土地上!」
·他鄉異客·
今天早上,老劉的女兒和女婿剛從大陸飛來,女房東幫著他們收拾老劉的東西,並領他們來到我房間里對我表示謝意,我一時無語。
兩個多月前,老劉在我面前倒下了,倒在了異國他鄉的土地上,再也沒能站起來 ......。
老劉是我的鄰居,他和別人合租的房間就在我房間的斜對面。老劉是瀋陽人,六十來歲,一米八幾的個頭,身體有點胖,「國」字臉型,五官端正,面色紅潤,不知是爐火烤的還是天生如此。
老劉花了七、八萬人民幣辦了個「商務考察」來美國,老劉在國內就是廚師,所以一來美就幹上了「炒鍋」,每個月能拿二千五、六美元,一干就是七、八年,掙了不少錢,都寄回了家。老劉很節省,不抽煙喝酒,不去賭場也不去「雞店」,雖然這周邊有四、五家賭場,免費大巴一個小時一趟接送。去「雞店」更方便,打個電話就有小車來接,「打一炮」一百二十元美金,老劉心疼,連幾美元就能買一打的線襪子,都是穿了補補了穿,最後實在是不能再補了才扔掉。
老劉近半年來沒怎麼做工,在「唐人街」附近的幾家餐館都做過,不幾天就都被老闆炒了「魷魚」。所以,老劉有事沒事的常喜歡來我房間嘮嘮嗑。
可能看我是個「文化」人,老劉嘮的最多的是他讀過書的獨生女兒。他女兒上高中時老劉來的美國,老劉說他女兒學習很努力,在學校里成績是拔尖的。後來他女兒如願考上了大學,現在已工作了,並找了個挺帥的研究生成了家。每當老劉嘮起他女兒時,兩隻眼睛就放著光,疼愛之情難以言表。來美國打工掙錢的人們中,流行著一套戲語:「頭一年;豪言壯語。第二年;默默無語。第三年;自言自語。第四年;胡言亂語。」 我看老劉倒一點都不胡言亂語,只是有一種想說話的慾望,我說的很少,主要是聽老劉一個人講。
我知道了老劉在國內時就有高血壓病,來美打工后,每天干十二個小時以上,沒有閑著的時候。有時到了吃飯的時候,就站著扒啦兩口飯。一到出餐的當口,就跟打仗似的,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趟,這病自然就加重了,每天不得不靠吃絳壓葯維持著。
最近老劉覺得有點不舒服,肚子有些疼,還撒不出尿來,不得不去「免費醫院」看病。
等他回來時腹部已插了根導尿管,我見了急忙問:
「怎麼樣?有診斷結果嗎?」
「醫生說我腹部長了個瘤子,有拳頭大小,擠壓住了尿道。已定好了日子做切片撿查。」 他故作輕鬆地說。
我們租的房子廚房和衛生間都是公用的。 這一天早上,由於感冒我請假沒去公司上班,正在房間里上網,就聽得「咕咚」一聲,響聲很大,我並沒有在意,這樓上樓下的時常鬧出點動靜來。緊接著又是「咕咚」一聲,我這才回過神來,急忙衝出了房門。就見老劉仰面躺在廚房的地板上,微波爐和下面的小櫃也都倒在了地上,地上撒了一地的牛奶。
我大吃一驚;趕緊走上前去。只見老劉光著身子,只穿了個褲衩,眼睛緊閉,嘴裡向外吐著粗氣,全不見了吸氣聲。我這才發覺,此時這層樓里除了我和老劉就再也沒別的人。
我沖著老劉大聲喊著:「老劉!你千萬別動;我這就去找人來!」
我知道時間就是生命,我不顧一切地衝下樓去找女房東......。
一會兒救護車來了,女房東又找來幾個人,大家七手八腳的把老劉抬上了救護車。看著拉著警笛呼嘯而去的救護車,我知道老劉這回是凶多吉少,不由得眼睛濕了。
一切很快就平靜下來,平靜的好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似的。日子每天照樣過著,我心裡惦記著老劉,就時常去女房東那打聽老劉的情況。終於有一天,女房東告訴我說:老劉腦溢血已成植物人了,她已和他家人通了電話,叫他們趕緊來人。醫院也和中國領事館取得了聯繫。
那天早上在廚房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已再也無從知曉了,不過老劉肯定是摔倒了兩次,而且這第二次摔倒才是致命的,我這麼想。
老劉啊;老劉!你明知道自己病成這樣,為什麼不早點回家呢?!
今天早上,女房東領著老劉的女兒和女婿來到我房間,他女兒高高大大的,長的很象老劉,不停的抽泣著,他女婿低聲說了句:「謝謝你!」並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時無語。停了會兒,我說:「你們有個好爸爸!我要把他的事發到網上去」。
我低聲問女房東:「老劉現在怎麼樣?」
「快不行了。」 女房東說。
老劉他女兒一下子撲到她丈夫的懷裡哭喊著: 「爸爸!我要帶你回家!......」
夜裡,我睡不著;老劉的身影老在我腦子裡晃悠,他女兒的哭喊聲老在我耳邊迴響。
我在想;假如有一天,我也象老劉那樣突然倒在了異國他鄉的土地上,我會怎樣想?我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
「帶我回家;我要埋在祖國的土地上!」
世事難料,人生無常,每一個人或早或晚都會有最後那一刻的來臨,而當那一刻真的到來的時候,
朋友;你又該作何選擇?
後記:我早就想把老劉的事寫出來,但一直沒有動筆。今天見了老劉的女兒和女婿,我答應他們,一定要把他們父親的事發到網上去,就連夜寫下了這篇文章。也算是我對老劉的懷念,對千百個為了家庭生活幸福而來美打工人們的敬意。
2009-2-28 15:11 發表於貝殼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