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人（小小說）

臨時人（小小說）

紀洞天

鄭臨時是在火車上臨時出生的。

那年春節前夕，母親堅持要回老家過年，父親胳膊扭不過大腿只好同意。母親腆著大肚子擠上火車，想不到半路上陣痛難忍，殺豬似地嚎叫，父親也亂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多虧列車長當機立斷用廣播招來臨時的婦產科醫生，就用列車醫務室當臨時產房接生。謝天謝地，孩子順產。父親高興地給兒子起名為鄭臨時。

想不到鄭臨時也就一輩子打上了臨時的烙印。他上學時，什麼功課都不用功，馬馬虎虎，應付了事。鄭臨時心想，小學幾年、中學幾年，不過是臨時呆在學校罷了，學的那些玩藝兒也不知猴年馬月才用得上。加減乘除和三千漢字倒是必須學的，其它就扯淡了。什麼英語ABC，我又不同洋人打交道；什麼平面幾何，我又當不了阿基米德，學了也是白學。

高中畢業后，沒考上大學，他也不發愁，何必再上大學混那幾年。於是，他進工廠當了一名臨時工，後來雖然轉為正式工，他倒是若有所失。臨時工挺好得嘛，愛干就干，不愛干拍屁股走人，也不會有人批評你是臨時觀點，何必當正式工給捆綁在某個單位一輩子。

鄭臨時談了個對象，他也沒有多大的喜悅。鄭臨時說：古人曰，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老婆也不過是和我臨時相處個幾年，十多年或幾十年。哪一年鬧離婚或是走人，誰也說不準。當然，這話他不敢跟老婆明說，只是在心裡嘀咕而已。

有了女兒，鄭臨時更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女兒遲早是別人的媳婦，嫁出去的女人潑出去的水。一生下來就註定是臨時貨。在這個家裡不過是臨時生活二十來年罷了。

鄭臨時也買了房子。老婆是挑了又挑，問了又問，可鄭臨時卻漠然置之。鄭臨時笑道：何必那麼上心，不過是臨時住個幾十年，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老婆也火了：那你幹嘛買房，你就去搭茅屋住得了。鄭臨時說：你這個建議倒不錯。當年詩聖杜甫就是住茅屋的，屋頂被秋風颳走了，他還樂得唱歌哩。我都想向建設部建議，不要蓋什麼高樓大廈，光蓋臨時性的簡易房就行了，地震發生時也能減少傷亡又替國家節省大量資金。

當然，鄭臨時的臨時高論也並非一無是處。他生病時，就堅決不看醫生，不吃藥，更不用說上醫院。他說，有什麼病，中醫的觀點不過是體內一時陰陽失調，臨時鬧點小矛盾，既來之，則安之，他自已會好的。說來也怪，他的病倒也是自動痊癒了。

鄭臨時還自編了一首《臨時歌》，不時自唱自樂。歌詞是：臨時好，臨時好，臨時好處真不少。凡事臨時抱佛腳，屎急才把茅坑找。你打拚，你趕早，我不追，我不跑，悠閑自在活到老。

鄭臨時壽終正寢了。他來到一個地方，只見有塊牌子寫著密密麻麻的字，告訴你該如何去天堂。鄭臨時心想，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事到臨頭自有辦法，何必費心思讀這些文字，他連看都不看徑自朝前走。又到了一處地方，出現了岔路，左邊有個路標，右邊也有個路標。該往哪兒走呢？鄭臨時心想：不是常說男左女右嘛，俺是男人，就憑感覺走，朝左。

鄭臨時居然走到了地獄的門口。撒旦問他：鄭臨時啊，想不到你也會到地獄來，要呆多久？是臨時還是永久？鄭臨時慌忙說：我只想臨時呆一會兒，就呆半天吧。撒旦說：行，地獄的一天就是人間的一千年。鄭臨時一聽，當場癱倒在地。

01/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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