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讀屈原臨死前與漁夫的對話
《楚辭·漁父》
[原文]
屈原既放,游於江潭,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與?何故至於斯?」
屈原曰:「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是以見放。」
漁父曰:「聖人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世人皆濁,何不淈其泥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鋪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舉,自令放為?」
屈原曰:「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寧赴湘流,葬身於江魚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乎?」
漁父莞爾而笑,鼓枻而去。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復與言。
端午節還有三個月,近來心情異常傷感,反覆讀著以上屈原在臨死前和江上漁夫的這段對話。
耳中響起:「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眼前出現著一幅讓人流淚的景象。風呼呼地仰嘯著,江水不停地翻滾著,汩羅江像是為誰哭訴似的,今夜顯得特別不尋常。
屈原,一位被放逐的老人,他披散著頭髮,顏色憔悴,形容枯槁,穿著以芰荷做成的上衣,荷花花瓣綴縫的下衣,在江畔上久久地佇立著。
有個漁夫見到他,便問:「您不是三閭大夫嗎?你博聞強志,明於治亂,嫻於辭令,應在朝廷上為懷王解排困,為何到這裡?」
屈原顯得心事重重,便答到:「我一生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可懷王昏庸,奸佞當道,我只是崇尚美德而約束自己,積極直言進諫,但卻遭貶黜。唉!舉世混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
屈原憤怒地說:「自古以來,雄鷹和凡鳥不能同群,哪有圓鑿和方枘能夠相合?哪有道不相同而相謀呢?我怎能與他們同流合污?」
漁夫便苦口婆心地說:「你如果不曲意逢迎他們,哪有你容身之所呢?」
「要我像牆頭草那樣,趨炎附勢?要像走狗那樣,乞哀告憐?要像小人那樣,脅肩諂笑?」
「難道你就讓你的才華就此埋沒嗎?'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孔夫子尚且如此,您又何必在一棵樹上弔死呢?何必為了一棵樹而放棄整個森林。」
屈原道:「我聽說:剛洗頭的人一定會彈去帽子上的浮塵,剛洗澡的人一定會抖去衣服上的塵土。怎麼能讓自己的清白之身,受到外界的齷齪感染?我寧願將此身投入湘水,葬身於江中的魚腹之內,卻怎能讓潔凈光明的純白之質,蒙上世俗的塵埃?」
漁父微微一笑,拍打著船槳離去,口中唱道:「滄浪之水清又清啊,可以用來洗我的帽纓;滄浪之水濁又濁啊,可以用來洗我的雙足。」就這樣唱著歌,遠去。。。
隨著歌聲的飄散,漁夫消失在濃濃的江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