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俯卧撐》之七 忍者神龜

(故事虛構  請勿對號  如有雷同  實屬巧合)

其實，背個黑鍋也沒什麼，怎麼說，麥克也是個文化人，我就是真的在酒後煽了他一個耳光，他也不會記恨我一輩子的。猶豫的原因是不想裹進別人的家務事。但是，猶豫再三最終我還是含糊地應承了：酒後的事，誰還記得？

沒過幾天，麥克又給我打電話，他還是讓我幫他出出主意，看瑪麗亞和薇薇的事該怎樣處理。看來不打不相識，他並沒有記仇。但是，這種主意我是斷然不能亂出的，將來和誰生活在一起說不定都會後悔的，後悔時，就會埋怨就會把責任推給我，會說當時還不是舞戈出的餿主意？所以這種黑鍋我再也不能背了。

於是，我說，我如果會處理這種世界上最微妙的問題，早就不在唐人街混了。

麥克聽了也覺得有道理，也就沒再說什麼。

夏天熱得太快，有點不適應。從地鐵站走到餐館就幾百米，頭上已經浸出汗來了。

一進餐廳就聽見有人唱歌，我伸頭一看，是打完太極拳的老朱和猴哥在燒臘檔正用粵語合唱《誰是大英雄》，兩人手舞足蹈地十分興奮：絕世，好武功。十八掌一出力可降龍。大顯威風。男兒到此是不是英雄，誰是大英雄？射鵰，彎鐵弓。萬世聲威震南北西東，誰是大英雄？

說實話，這首歌還是用粵語合唱好聽，有氣勢。不過，他們不知為啥事這麼興奮？

原來，倪媽托猴哥打探她女婿阿牛的消息，猴哥就派老朱去打探了。老朱今天是過來彙報的，說阿牛的確在外面有人了，就是阿牛餐館里的服務員小羅。

老朱曾經不止一次地說過，倪媽的女兒嫁給阿牛是鮮花插在牛糞上。不是因為倪媽的女兒長得象鮮花，而是倪媽的女兒有加拿大身份又會英法雙語，就憑這點，阿牛和她一對比就如同牛糞了。

現在，猴哥就對老朱說，當初還不如嫁給你，鮮花插在哪坨牛糞上都是插。

老朱也沒有身份，比阿牛好不到哪裡去，但是，老朱自認為最起碼比阿牛老實可靠。老朱聽猴哥這話不但不生氣還高興地咧著嘴說，現在改嫁給我也不遲啊，那我現在就應該多練練俯卧撐了。說完手舞足蹈唱起了歌，猴哥才跟著附和的。

猴哥見我來了就對我說。倪媽在廚房裡工作了二十年來，她們母女挺可憐的，她們的事我們不管，誰管？但是，他和阿牛是朋友，又是阿牛的證婚人，他出面會撕破臉的，以後見面很難堪，乾脆讓我出面找阿牛談談。

我反對，我和他不是很熟，怎麼談？

不熟才能談。不熟就不了解你的底細。猴哥說，你只要出面就行，到時候我們大家都幫襯你，見機行事。少說多問，問問情況表示關心總歸可以的吧？

好吧。我猶豫一會兒，想想倪媽她們母女的確不容易就答應了。

倪媽來上班后，聽大家說今天我們要幫她找阿牛談談，真的很高興。她也聽說阿牛在外面胡混了，但是，又拿不出證據，一直拿這阿牛沒辦法，現在終於有人幫她撐腰了，她要當面證實是不是真的。然後看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她掏錢讓老朱跑腿特意去買了一包麻團啦棱粉糕啦酥餅啦等糕點給大家吃。廚師老馬很久沒有吃到這種麻團了，一激動又吃噎住了，不停地打飽嗝，企台阿蛛用筆敲著案板一臉蔑視地說：真有出息，真有出息呀。

我也吃了幾塊菱粉糕，有點過甜，吃了以後有點牙疼。雖然漱口了，牙還是隱隱的有點疼。

到了下午，阿牛真的讓猴哥叫來了。阿牛進門后和大家打招呼，大家都黑著臉，心照不宣地把臉扭開了。阿牛站在那裡已經感覺到氣氛不對了，但是仍然是一副肆無忌憚的不屑的眼神。

猴哥把阿牛帶到我的面前，虎著臉說：這是唐人街的舞哥，想和你談談。

我一聽到這話嚇了一跳。猴哥怎麼能這麼說呢？唐人街的舞哥？這名字前面加了個唐人街地名，我怎麼聽起來變了味？那意思是我在唐人街混得不錯或者說唐人街是我的地盤？我奇怪地轉臉看來猴哥一眼，猴哥沖我使眼色，那意思，演戲呢。

我更擔心了，我不會演戲，更不會演惡人了，裝不成鎮關西大人演不了不成蔣門神大人，萬一阿牛發怒了，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我突然覺得猴哥也是讓我背黑鍋。再加上牙疼，我估計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當然，也只能虎著臉來掩飾自己害怕的心情。

我嗯了一聲，我得把我手上的活忙完。

後來想想，也罷，看在倪媽早晨請大家吃酥餅的份上，我也就做一回惡人擺一擺架子。反正，再背一個黑鍋也成不了忍者神龜。

我把一條一百八十多磅的生豬端起橫放在案台中間，用砍刀啪啪幾刀從中間剁開把豬分開，豬由圓滾變成片狀。換刀削去掉多餘的排骨剁成小塊裝入盆中再剔去多餘的肉切成叉燒肉裝入另外盆中，如庖丁解牛，遊刃有餘。五分鐘就把一條圓滾滾的豬片成厚薄均勻的肉毯平鋪在案台上。用掛鉤一穿兩手一用力拎了起來掛在旁邊的架子上，動作乾淨利索。大家看得目瞪口呆，怎麼說呢，就是別人要用半個小時的工作，我只用五分鐘就搞定了。

我在水池裡洗了個手，老朱趕緊把擦手的紙給我準備好。老朱今天為了看熱鬧一直就沒走。

阿銅討好地去沖了杯咖啡端了過來。我不滿嘟囔，明知我牙疼還讓我喝甜的東西。猴哥趕緊往阿銅的屁股上踹了一腳，凈惹舞哥生氣。舞哥不高興，大家都不高興了。

老朱一看也狐假虎威地拿著一疊舊報紙捲成棍狀使勁刷阿銅的腦袋：叫你不懂事，叫你不懂事，教你怎麼做人。。。阿銅用胳膊護著腦袋，連忙說，啊喲我錯了，啊喲我錯了。阿銅一定覺得倪媽的點心不好吃，把他當道具了，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於是，我把手一揮，對老朱哼了一聲，算了。

阿牛早已看出門道聽出弦外之音了，今天是沖著他來的，這麼一想，劈豬就不僅僅是劈豬了。他頓時矮了半截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小聲地說：舞哥。

我沒有答應，先接過猴哥遞過來的一杯白開水慢條斯理地漱了一下口，吐到水槽里，然後把杯子放在一邊，然後對著阿牛沒頭沒腦地說了句：為什麼？

阿牛乾笑了一聲，說，舞哥，這事不怪我。

阿牛就把他的委屈也說了出來，阿牛說他不是不養家，餐館前一段時間一直虧，還借了朋友的錢才挺住的，現在生意剛剛好轉，等賺了錢他一定會把倪媽的錢還了，把賺的錢交給老婆，養家糊口好好地過日子。

倪媽憤怒地說，不是錢的事，你和企台小羅是怎麼回事？不要以為我們不知道。倪媽說話的時候不用我，而用我們，讓阿牛知道大家和她都站在同一個戰壕里。

阿牛一聽和小羅的事情，就知道東窗事發了，估計是瞞不過去了。他看了看猴哥，猴哥把目光移開。他又看了看麵包師傅款仔，款仔拿著根擀麵杖對著案台上的麵糰咬牙切齒地不緊不慢地使勁砸，砰、砰直響。阿牛的汗出來了，看來今天不講清楚，是走不掉的。阿牛正在緊張地思考怎麼撒個謊話混過去的時候，我突然厲聲地問了句：為什麼？

阿牛聲音緊張地有點顫抖，趕緊小聲解釋說，說因為倪媽的女兒一直不肯和他同房，有時同房還會受到倪媽的騷擾，突然來敲門什麼的，幾次以後，就感覺下面使不上勁了，不聽話了。所以他很擔心自己不行了，很想試試到底行不行，有一次酒後和企台小羅就試了一回，就被小羅粘上了，不過，他和小羅絕對是逢場作戲，馬上就斷絕關係。回去就把這件事情處理好。

男人誰不會犯點小錯誤呢？阿牛突然話鋒一轉，委屈地說，其實我也是受害者。

這段話，阿牛的聲音雖然小，但是所有的人耳朵都豎了起來，聽得真真切切的。老馬突然哈哈笑了起來，把營造好氣氛給破壞了。阿牛明顯鬆了一口氣。

倪媽急了，說這話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你老婆不和同房，孩子怎麼生出來的？我又怎樣騷擾你的？

阿牛說，你會突然敲我們的房門。

阿牛和倪媽爭吵起來了，大家也聽明白了，原來，房間不隔音，每次阿牛把聲音弄得太大也就罷了，但是，倪媽最受不了，阿牛一邊沖著她女兒使勁，嘴裡卻一邊罵著：操你媽，操你媽。所以倪媽就會很生氣地敲了他們的房門，倪媽當然沒想到，把阿牛下面給嚇著了。爭吵起來以後，阿牛的聲音明顯高八度了不再膽怯了，反而變得理直氣壯：都是你把這個家給攪亂了，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但是，倪媽的鋼針大法也不是吃醋的，很能抓住阿牛的要害，倪媽說，你就是在利用我女兒取得加拿大的身份的，我可以去移民局去告你。因為你和小羅在結婚之前就認識，小羅也沒有身份的。

阿牛沒想到倪媽會來這一招。愣住了，轉臉看著我。

我得站在倪媽立場辦事，於是把臉一拉，還是那句話：為什麼？

認識不一定就有關係。阿牛口氣頓時又軟了下來。態度不再強硬了。舞哥，我真沒有這個意思，我還是希望能好好地過日子，我這就回去，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給你一個交代。

我一看，服軟就行。其實，處理這種家務事就得見好就收。於是，拍了拍阿牛的肩膀，說，阿牛啊，不是給我一個交代，給你老婆孩子一個交代。浪子回頭金不換，好好過日子，別瞎折騰。

阿牛點頭哈腰，是的，是的。阿牛鬆了一口氣，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今天談話就到此結束了，我把手一揮，大家都去幹活吧。

阿牛走了，臨走時，倪媽看阿牛的口氣軟了她自己的口氣又硬了：又去死啦？

阿牛皮笑肉不笑地說：好死不如賴活著。

阿牛走後，餐館里議論開了。舞哥威武，猴哥說，你這三個為什麼問得好，問得阿牛屁滾尿流。簡潔有力。我說，我是嚴格按照你的交代，沒說什麼，僅僅是問了問。

老朱說師父你要是問十萬個為什麼，阿牛還不粉身碎骨呀？

猴哥得意地說，問多了就成廢話了，問十萬個為什麼，舞哥就是老師了教授了，就不是大哥了。我突然想到，剛才是扮演大佬的角色，開始后怕了，下意識地擦了擦額頭，汗都下來了。

只有白小姐在同情阿牛，阿牛正值壯年，的確很難憋住。

倪媽滿意地開始工作了，端來一箱菜準備切菜了，麵包師傅款仔拿個刷鍋的鬃刷，躲在倪媽後面做出給倪媽緩慢梳頭的假動作，惟妙惟肖，引來大家一陣鬨笑。

猴哥和老朱這個時候又哼起了《誰是大英雄》。老朱對我說，師父你就是大英雄。這時，幫廚阿銅不幹了，他拉著老朱讓他請客，說剛才老朱下手太重。藉機假戲真做，整蠱晚輩。老朱想逃，阿銅哪裡肯讓，拉扯中，老朱只好留下三十刀說給大家明天買早點，一邊走出廚房後門一邊嘟囔，以後不來林家鋪子了，看個熱鬧代價太大。

猴哥站在廚房後門沖著遠去的老朱喊：還練俯卧撐不？

老朱說，丟。。。

我鬱悶地搖頭，幹活去了。

過了不久，倪媽來上班時，慌慌張張地說，不好了，阿牛手機換了號碼，餐館也賣掉了。

阿牛從此失蹤了，聯繫不上了就象人間蒸發一樣。

我們這才注意，倪媽一夜之間蒼老了很多。其實，倪媽和中國名演員劉曉慶是同年出生的，人家劉曉慶還象塑料娃娃那樣白嫩呢，而倪媽已經由阿嬸的形象越過了阿婆直接變成了老祖母的模樣了。

我最煩扯進別人的家務事的最終還是扯進去了。阿牛可不是有文化的人啊，他不可能象麥克那樣不計前嫌的，阿牛以後還不知道怎麼記恨我呢，我的牙頓時又隱隱作痛了。心裡比倪媽還著急，無緣無故地上了猴哥的套，這可怎麼辦呀？

該死的天氣越來越熱了。

我鬱悶地忙活一天，下班后在悶熱的地鐵里遇到我的師父偉哥。我把我遇到的窩心事告訴了他。我比偉哥高一頭，我跟他說話時，總得低著頭。

身材矮小脖子上掛著粗粗的金鏈子的偉哥把頭一仰，說道，不怕，路不平有人踩。阿牛他這麼做就是不對，他躲你還來不及了，你怕他幹什麼？偉哥接著批評我，說我就是膽子太小，不然早就成就大事業了。膽大日虎逼，膽小日鼠逼。俗話說，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男人就要有個男人的樣子。做人再大膽一點，做事再粗狂一點，不要婆婆媽媽黏黏糊糊的。偉哥一邊說，一邊跺說腳，我覺得地鐵都有點左右搖擺了。

話粗理不粗。當年偉哥隻身來到加拿大，現在已經有四兒兩女的大家庭了，個個子女都被拉扯成人，老大老二大學畢業都工作了。唐人街上不管是開店的還是打工的都給偉哥幾分面子。的確，為人熱情正直，走到哪裡都是人緣好並且受人尊敬的。

既然偉哥都這麼說，那我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於是，我也把腰桿一挺，嗯，的確啊。

回到家裡，老婆高興地告訴我，瑪麗亞要在周末請我們一家去遊樂場玩。

看來，背個黑鍋還是有回報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