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來美國驚詫記

那年十月，我來美國讀書，交了學費和房租后，身上沒幾塊錢了。身上沒錢，心裡發慌，趕緊找工作。可人生地不熟，兩眼一摸黑，到哪兒去找？我首先想到我的advisor, 看她能否給我什麼忠告。我來到她的辦公室，畢恭畢敬，面帶微笑，說明來意。她說她只提供academic advise，生活上的事她不管。她建議我去financial aid department，到那去問問。臨走時我客氣地向她道謝，附帶說了聲「我以後還會來請教你的。」可我把請教（consult）說成了侮辱（insult），她的臉色立即變了，嚇我一大跳。好在我說這話時一臉的謙恭，她應該猜到了我所要表達的意思。 

來到fainacial aid office一看, 很多人在排隊，我填了表，在旁邊的椅子上坐著，等著他們叫我的名字。過了一會兒，有個聲音對著我喊：「賊哈！」奇怪，這裡就我一個中國人，怎麼還有人說中文，這是叫誰呢，做賊的？我有點心虛，但我沒做賊呵。我東張西望，那人說就是叫你呢。叫我？我怎麼是賊哈？哦，我反應過來了，他把我姓里的Z和HA分開來讀。 

他要我的social security number。 啥number? 身上除了護照有個number，沒什麼別的number。我怎麼沒聽說過那東西？他說沒有社安號就無法得到financial aid，也不能得到校園工作，等有了social security number再來吧。可我不能等，必須趕快想別的辦法找工作。 

想什麼別的辦法呢，我想到了去餐館打工，附近有一家中餐館，進去後人家對我很熱情，滿臉的笑容：「歡迎光臨，先生幾位？」幾位，這不明擺著就我一位嘛，可我不是來用餐的，而是來找工作的。人家一聽我是來找工作的，笑臉就立刻消失了，弄得我好尷尬。她說打工的事要跟老闆娘談。正好老闆娘走過來了, 我就跟他說明來意。聽她口音象廣東人，我趕緊套近乎，問她是不是廣東人。她說「NO」，是香港人。我接著套近呼，說，「香港最近回歸了，回到祖國懷抱了，我們都是中國人啦。」她說「NO，我不是中國銀，我是HONG KONG 銀。」 

她問：「你有力氣嗎？」我斬釘截鐵地說「有」，告訴她我插過隊。「插隊？那可不行，在美國不可以插隊。」 

「我下過放。」 

「什麼意思？」 

「我參加過雙搶。」 

「雙搶？搶什麼東西？你在美國可不能搶東西。那是犯法的。警察會抓你的」 

她問我英文水平怎麼樣，我說很好，在國內當翻譯的，專門在宴會上給領導翻譯祝酒詞，特熟悉菜名。她的眼睛立即亮了，問道：「那你的英文真的好厲害？」我使勁點頭，「對，好厲害，好厲害。」 

她就安排我在前台接電話，還要收銀，收拾桌子。她交代不許外人用廁所，就說裡面有人，英文就是one minute，要是再羅嗦，你就說我聽不懂英文，「no English!」 

老闆娘剛進去，就來了一位美國女士，要用廁所。我不忍心讓人家不舒服，就說OK，用吧。老闆娘在後面聽到了，氣狠狠地走過來對我說，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廁所是給顧客用的，不是給外人用的。「OK，OK，知道了，可人家已經在裡面了，怎麼辦，進去把她從馬桶上拉出來？」 

女士出來后對我說，「你讓我用廁所，你老闆不高興，你遇到麻煩了吧，我聽不懂她說什麼，但從她的口氣，從她的聲音，我知道她生氣了。你是個好人。」說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有事跟我打電話，星期天去我們教堂吧，我是教堂的deacon。」 

「Deacon是啥意思？」 

「Deacon就是教堂里管錢的。」 

管錢的？我的上帝啊！我當時喜出望外，啊，有希望了，我太需要錢了。我忍不住問她，「我可以幫你管錢嗎？」她笑了笑，沒作聲，我也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走了之後，又來了一個女的，很年青，捂著肚子往廁所方向走，這人看上去很像老闆娘，一定是她的女兒，我特意攔住她，不許她用廁所，我說，「ONE MINUTE」，她磯里呱啦用英文講了一大通，我嚴肅地說「NO ENGLISH！」直到後來老闆娘過來說「她是我女兒。」我說我怎麼知道呢，她長這麼漂亮，一點都不像你。 

後來餐館恢復了平靜，突然，一輛警車出現在餐館門口，警察很快就進來了，那警察很胖，很大的肚子，像懷了孕似的，要我出示身份證，看我是不是非法打工。我的媽呀，我哪有身份證，但我裝模作樣地摸口袋，摸了半天也沒摸出來，警察在我摸口袋的時候說了句「You don't look like a Chinese.」我看上去不象中國人？我看上去怎麼會不象中國人呢，我心裡著急，沒心思跟他開玩笑，我說我的身份證件在外套口袋裡，「等一下，我上樓去拿。」 

到了樓上，我打開窗子，毫不猶豫地從窗口跳了出去。我不想被警察抓住遣送出境。跳出來之後我就趕緊跑，警察居然沒追我，不過那警察真的追我也追不上，他抱著那麼大的肚子，追得上我這麼苗條的人？謝天謝地，虎口脫險了。

不能再去餐館打工了，怎麼辦？我想起了去教堂，掏出Deacon給我的名片，仔細瞧瞧，看清楚地址。星期天上午，我穿上西裝，打好領帶，照照鏡子，再擦亮皮鞋，哼著小曲就上路了。 

我走啊走，走啊走，終於來到教堂的大門口，聽到裡面傳來悅耳的歌聲，那是一首合唱，歌詞我聽不懂，我就聽到反反覆復地唱「哈利鹵鴨」，一聽到鹵鴨我就條件反射，吞口水，就想家，想吃中國菜，覺得自己流落天涯，不知何時才能穩定下來，才能告別目前凄慘的日子。 

這時有人過來跟我打招呼，向我表示歡迎，並把我帶到一個座位。我聆聽讚美詩，那音樂好美妙，好有感染力，像是從天上傳來的。 

敬拜結束后，我忍不住作了自我介紹，大家都過來跟握手，握手的人很多，大家不得不排隊跟我握手，那感覺真好，我彷彿回到了中國。突然，一個很面熟的人握住了我的手。「You don't look like a Chinese.」這句話有點耳熟。我抬頭仔細打量眼前這位穿著西裝的男人。哇，這人好大的肚子，不正是昨天要抓我的警察嗎！今天成便衣警察了！這下可好，我送上門，自投羅網了。 

這麼多人在爭先恐後地跟我握手，這便衣警察要當著眾人的面，突然拿出手銬，把我扭送警察局？我臉上幸福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消失啊。我茫然地看著他，無計可施，無處可逃，無路可走。他微笑著對我說：「別擔心，別害怕，今天我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