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女兒十八歲生日的信

寶貝，

在離你的18歲生日還有幾個小時的時候，爸爸突然覺得應該給你寫點什麼。沉思中，你成長 的一幕幕又浮現在腦海中：

在你生命的最初10個月里，自認為肩負著延續香火重任的我一直期待你是個男孩，因為B超檢查和「富有經驗」的鄰居大媽們都鐵口直斷: 准沒錯。所以當護士從產房出來告訴我，你是女孩時，我當時重重的一腳跺在地上：唉o()︿︶)o  可是，在幾個小時以後，當我第一次把你抱在懷裡，心裡突然升騰起一種無比柔軟的情感，脫口而出：「寶貝」。從那以後到現在 ，「寶貝」一直是爸爸對你不變的稱呼。記得你曾經抗議不要在你的同學面前這樣叫你，我雖答應，可總是忘記。就像你曾經問過我的，將來你做了媽媽，我是否仍然會叫你寶貝，我想是的。難道我該像你的同學朋友一樣直呼你的名字？而且，你也沒有其它的小名。寶貝是我給你取的唯一，也最順口的小名。

小時候，你總是纏著爸爸講故事，「黑貓警長」是你的最愛，講了一遍又一遍，常常是爸爸講著講著就睡著了，你又把我搖醒繼續講，也可能正是你的堅持，爸爸後來為了驅趕瞌睡，想到用手指頭指著圖畫書上的字，一個字一個字的念給你聽。沒想到這樣讓你很小就學會了自己看書，上學以後從來沒有為記不住生字而苦惱，而且還養成了愛看書的好習慣，學校功課也因此受益。算是無心插柳吧。

你從小就是個懂事的孩子，有一次你的小腳被卷進了自行車的輪子里，皮開肉綻，媽媽心疼的眼淚直流，你卻忘了自己的疼，反過來安慰媽媽：不哭不哭。你剛來美國的時候，爸爸剛換了一個比較滿意的工作。為了給新老闆留下好印象，我接你放學以後，還去公司加班，把你一個人留在車上，並且叫你不要出來。以免新老闆看到我拖著孩子工作，會炒我的魷魚。等我回到車上，看到你哭，才知道你已經憋著小便兩三個小時，難受得只有哭。我當時的內疚讓我至今都記憶猶新，也是從那以後，我意識到：工作再好，都可以換，女兒， 我只有一個。

爸爸是個固執的人，在你媽媽的家鄉生活工作，卻一直拒絕學習你媽媽的家鄉話，即使你媽媽的媽媽勸我也不聽。但是你卻讓我改變. 在你很小的時候，你被託付給只會說本地話的老人照管，當我隔了一段時間去看你，你歡天喜地地從房間里蹦出來，對著我用本地話叫著：「爸爸」，「爸爸」的時候，我突然之間很自然地就接受了和你說同樣的家鄉話，儘管拗口，儘管彆扭，只要能鼓勵你順暢地說出你的「新本事」，只要你能聽懂爸爸是多麼想你。

稍大一點的時候，爸爸要求你吃辣，你不要，我威脅：爸爸是湖南人，湖南人都吃辣，你是爸爸的孩子，不能吃辣就不是爸爸的 孩子，你為了證明給我看，抓起一個辣椒就放到了嘴裡，辣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也不讓它流下來，還嘴硬地說：不辣。

我出國的頭幾年，我們分割在大洋的兩岸，有一年過節，你在電話里喊出：爸爸，我想你！一瞬間，我在電話亭旁失聲痛哭：我也想你。就將電話匆匆掛斷。你第一次來美國，出關以後，你認不出我，是我一把將你緊緊地摟在懷裡，過了一會，你才悠悠地說：我有點喘不過氣來了。 我不禁啞然，是啊，抱得再緊，也不能把女兒嵌入我的骨頭裡，她已經來和我團聚，不必擔心再分開了。

還記得我給你寫過的悔過書嗎（爸爸也保留著你向我道歉的小紙條）？還記得你說喜歡坐在我的車裡，在夜晚高速公路的車海燈光里穿行，目的地卻是一個遙遠陌生的所在？還記得周末的時候，我們兩個在冬天的小屋裡，開著電暖器，吃著辣薯片，看《康熙大帝》，唱：我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看汪涵馬可的《越策越開心》，學陳英俊：未必啯有味？還記得你不怕讓我起雞皮疙瘩地鼓勵我：爸爸燒的菜比餐館的好吃，我也大言不慚地吹噓：那是因為他們永遠都缺爸爸炒菜時加的一味調料：愛心？還記得你和爸爸在飯桌上探討生死和未來，眼淚婆娑地說，不願長大，原因是不想爸爸變老？

晚餐上的交流，是我們兩個每天最愉快的時光。爸爸與你分享工作生活中的感悟，你和爸爸探討學習上的瓶頸，心理上的困惑，友情上的迷思。當你說出：「爸爸，這樣講話真好」的時候，我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啊。我的寶貝，由於和你朝夕相處，由於和你的餐桌對話，爸爸也得到了成長，從急躁走向平和，從浮躁走向淡定，從狹隘走向豁達，從自我走向包容，從驕傲走向尊重，從抱怨 走向感恩， 從盲從走向傾聽內心的聲音，謝謝你讓爸爸有了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而你，在身體和心智方面的成長更是明顯。從一個扎著小辮的細妹子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你從來沒有讓我為你的學習操心，你也一直很乖巧地做著好女兒。因此，即使我下班以後還要接著為你燒飯，我也並不感到疲憊，因為我的心不累。當時，考慮接你來美國的時候，我曾有過動搖，害怕照顧不好你。現在，我是多麼慶幸當時的決定！

明年，你就要讀大學了。那一天，你跟我說：「我將來考大學，一定要去東部。」那一刻，我彷彿看到了自己當年跟父母說的話：我要讀的大學，不是過黃河，就是跨長江。從17歲離開家鄉小鎮，到黃河邊讀大學，輾轉數個城市，最後來到洛杉磯。32年以後，從你的嘴裡，我幾乎又聽到了當年自己的聲音，人生啊，真的是一個又一個的輪迴？它不得不讓我們相信，孩子你就是父母生命的延續。

18年前，爸爸在產房外迎接你來到這個世界，18年後的今天，爸爸在家裡，在信里，在送你去和朋友生日聚會的車上一起迎接你的第二次生命的開始。有人 說，嫁為人婦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爸爸想並且希望，寶貝你的第二次生命從今天開始。從今天起，你就是成人了。成人世界有成人世界的規則。你要開始學習並遵循：最最重要的，就是責任，責任，還是責任！

另外，爸爸要送你以下的祝福：

你從小一直被家人濃濃的愛意包圍，成人以後，希望你將愛意回饋給父母，給你的外公外婆奶奶，伯伯叔叔舅舅，回饋給你周圍的人，回饋給社會。保持心地的善良，保持對弱勢的同情心。沿街乞討的人，他們說餓，說有病，即使是撒謊，一定有其它原因，盡你的所能，幫她們一點，你付出的，可能只是一杯可有可無的咖啡錢，對他們，可能就是當天的溫飽。自作聰明地拆穿他們，是剝奪他們的最後一絲自尊，很殘忍。不要把善行拿來作秀，與其在大災大難的時候吆喝著一起捐贈，不如平時的隨時隨地地接濟弱者，求得心安。多雪中送炭，少錦上添花，不落井下石！

保持對大自然的敬畏，對神的敬畏。大自然在養育著我們，神在看護著我們。有敬畏，我們才不會暴殄天物，才不會禿子打傘----無（發）法無天。有敬畏，我們才知道人類的渺小，生命的脆弱。在自然的偉力面前，我們懂得退讓，躲避，保護自己不受傷害或者減小損失。有敬畏，我們才會謙卑，才會平和地看待人生的起伏和周圍的一切，即使輝煌無限，志得意滿，在無限的時間面前，在浩淼的宇宙里，在無所不在的神眼裡，都只不過是過眼雲煙。我們有理由為自己的成功歡呼雀躍，但不可以傲慢地目空一切。有敬畏，我們才會常常反省自己。從而發現偏差，累積日後改進的動力。同時，反省的功能，也讓我們跳出自我的物理局限，像另外一個人在看自己，與自己對話。在你孤單的時候，使你不寂寞，反而有享受孤獨的一絲絲快感。

在心靈中，永遠保持一塊凈土，不容世俗的塵埃將它玷污，即使在外人的眼裡，你顯得很傻，也不要放棄這種堅持，它讓你與眾不同。這塊凈土，可以是你對某種思想的崇拜，對某種文化的痴迷，對某個景緻的嚮往，對某種未來的憧憬，也可以是對某種顏色的偏好，對某種口味的熱衷，對某種真情的追求，對某種人物的折服。。。。。。最好是都有一點。當有一個人，對這一切，都毫不知曉，也毫不在乎的時候，不知道人生對他還有什麼意義。在我們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個角落，隱藏著我們內心最真實，最渴求的慾望和想法。去找到它，面對它，實現它，不能實現就消滅它。

保持看書的習慣，現代社會，高效而浮躁。電視，網路，遊戲，各種快餐文化你方唱罷我登場，讓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卻少有真情感動。讀書，才會讓我們平靜下來，或與智者對話，跟隨他們的帶領，去開啟一扇扇未知的窗門，感受不同的世界，接受心靈的洗滌；或與書中的人物一起，經歷四季，也經歷人生的大悲大喜。每個人，無論生命的長短，經歷都十分有限。只有書籍，加上我們的思考和想象力，才會極大豐富我們的人生經歷。也才是培養個人氣質的最可靠的途徑。腹有詩書氣自華，古人早已知悉。

你的缺點：缺乏耐心，細心和恆心，缺乏自我批評的精神，不願承認錯誤。希望你：追求智慧，不要貪慕虛榮，少嫉妒，學會感恩，包容。可以有怨恨，但不要記恨。保持快樂豁達的心態，保持開放接納的胸襟，不要封閉自己。沒有誰的人生是一帆風順的，有高潮必有低谷。高潮后必是走下坡路，低迷過後，也必將迎來上升的高峰。也正是這種跌宕起伏，才更讓我們體會到人生的精彩。希望你，更多地追求過程的精彩豐富，而不渴求結果的完美無瑕。 在一切都很順利的時候，要告誡自己，做好進入低谷的準備，也就是要做好吃苦的準備。要勇於追求，更要懂得適時放棄，你的人生會有幾個重要的節點，這將是改變你命運的時刻，平時多觀察，多思考，多問問自己的內心，早做準備，一旦機會來臨，就要勇敢的抓住，不放棄。在合適的時間，說合適的話，做合適的事，是爸爸一直要求你的，也將是你一輩子都要細心注意把握的。

永遠記住，我的寶貝，精神充實，心理健康，身體健康比腰纏萬貫，坐擁名牌，山珍海味更重要。

永遠記住，我的寶貝，無論遇到任何挫折，那都不是世界末日，辦法總是比困難多。沉靜就會讓你豁然開朗。

永遠記住，我的寶貝，你是爸爸最大的財富和成功。無論你走到哪裡，我都在你身後，默默地關注你，支持你。

你小時候，希望爸爸是孫悟空，無所不能。今後，這封信，就是爸爸的「化身」。把它帶在身邊，在你無助，沮喪，難過的時候，拿出來貼在心上，就當爸爸在抱著你，在你耳邊喃喃細語，就像我們的曾經。

祝你成人節快樂！

無限愛你的爸爸

2012年9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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