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城還是紮根（中）——北大荒知青生活（二十一）

返城還是紮根（中）——北大荒知青生活（二十一）

有時發生的事情，像一幅圖畫牢牢地留存在頭腦中。那年是文革大學恢復招生的第N年，連隊正為推薦1人上學而弄得人心惶惶。

在暖融融的日頭下，我們幾個連隊幹部站在正在春播的千畝糧田的地頭，看著去年冬天翻過的黑油油土地上，拖拉機牽著播種機隆隆地播撒玉米種子。來連隊視察的團部幹部股股長走到我身邊，冷不妨問了一句：

「想上學嗎？」

我先是一愣，馬上說：「想。」

接著我說的話讓自己後悔了一輩子：「不過，比起老三屆的人，我們差得太遠了。能考上嗎？」

幹部股股長——矮個粗壯的轉業軍人，略一沉思回答：「也是。」

「想去團部宣傳隊嗎？你挺上妝的。」

啥？宣傳隊，做夢都不想的地方。我搖搖頭。似乎有個預感：我可能要被調動了。

初秋，調令果然來了，我懷著對連隊和戰友戀戀不捨的心情到團部工業辦公室任工業統計員。由工業辦管理的團奶粉廠在黑龍江赫赫有名，既後來的「完達山牌」奶粉。第二年春天，儘管作為工作組下到基層連隊，渴望上學的願望卻更加強烈。我和團部十幾名知青都踴躍報名上學，然而推薦名額有限……。

這時，我猛然想起去年和幹部股長的那個對話，頓時後悔不已。儘管我知道那時身處環境不同，一旦上了大學，可能會被人誤解。可是，團部知青這麼多，我又是新人，什麼時候才能得到認可和推薦呢？似乎看不到任何希望。

偏偏這個時候，在團部開會的老連長找到了我。那次我們站在團部的操場上，微風吹過，遠處楊樹樹梢輕輕地搖動，夏季的北國別有一番景色。我們互相問候，老連長的表情發生某種細微的變化，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笑呵呵地說：「給你說個事，有人想和你交朋友。」

「什麼？」我有些不明白。

「你認識的，是某某。」

那位某某，很熟悉的連隊戰友，是大哥哥也是朋友，不知為什麼忽然很尷尬。低著頭想了想，我小聲地說：「程連長，現在我特別想上大學，還不想考慮這個問題，您幫我轉告他好嗎？」他聰明直爽，一直關心幫助我，但20出頭的我沒有交男朋友的願望啊。

後來密友告訴我，不知有多少人知道這個秘密，大家都為我捏著一把汗。哦？為什麼？因為人家把話說出去啦。另外真怕你要紮根邊疆呢！密友的眼神充滿對我的關注和愛護。

兵團鍛煉幾年後，隨著年齡的增長和經驗的積累，學會了獨立思考。送別連長，我反覆思考了紮根邊疆的問題。幾年前當兵離開連隊那位女排長的話：「在哪都是幹革命都是為國家工作」響在耳邊。

「難道不紮根就不革命了嗎？時間地點不是區分的根本啊。」

那麼，我們應當也有權利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可唯一的出路似乎只有上大學，一時間忽然有種陷入絕地的感覺......。

             ——北大荒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