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城還是紮根(上)——北大荒知青生活(十六)
08/29/09 於華盛頓
現在看這個題目一定十分可笑,但對當時的熱血青年來說是個沉重而激動人心的話題。
從到北大荒的第一天開始,這樣的討論一直在進行。
北大荒那個冬天異常的冷和苦,連糧食都供不應求。一天傍晚,剛剛修公路回來放下鎬頭,「鄰居」(一條褥子倆被窩一個蓋被)大春悄悄對我說:猴子接到調令了。我奇怪地問:什麼調令?去哪?大春長我三歲,性格內向,她看著我搖搖頭,沒有了下文。
那時女生住的地窨子是面對面樹條編織的鋪,離門最近的也是最冷的地方,睡著全連的精英——猴子、貓、老毛子、大個、維茜,對面是大個、岩、胖子,我和大春離她們很近。每天下工后坐在一起吃晚飯,牙磣窩頭眼裡加滿白糖,湯里飄著幾片菜葉,仍沒忘記侃大山,還有一台老式紅旗牌收音機伴隨我們度過寂寞的寒夜。幾位女四中的老初三和老高中的大姐姐們總有獨特觀點和想法,儘管她們不少人是黑五類家庭,但在我眼裡她們的學識人品和見解卻是超一流的,對現實和未來都有獨特的議論和想法,有時她們會躺在被窩裡悄悄地說,讓我這個少年期的妞兒更覺神秘。
猴子因為姓且聰明過人而得名。是連隊排長,主心骨兼領袖級人物,她獨立好強,能幹能說。在我們連隊曾是工程連(專門修建橋樑)時立下功勞,多次受到團里的好評。她的姥爺是新中國創始人之一,來北大荒兩年多,是立志邊疆干一番事業的代表。
調令,卻在這時遞到她手中:某時某地到某部隊入伍。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個調令一下子把紮根邊疆的豪言壯語,撕得粉碎。所有的人都心潮起伏、神情模糊、一派想往。當然很快都鎮靜下來,誰能有這樣的可能呢?
那幾個晚上,我們圍坐在一起聽著大姐姐們的談話,談話由「該不該走」為主題,最後達到類似大辯論的方式。有幾句話我至今還記得:
「猴子,你真要走嗎?」
「嗯,想來想去我還是要去當兵。」
「咱們不是說好要紮根邊疆嗎?這裡落後需要我們啊!」
「可是,珍寶島戰鬥隨時會打起來的,當兵也是保衛國家啊!」
「你知道嗎?你走了,會給連隊帶來多大的影響?」
「我知道。」
「你這是背叛!你知道嗎?」
「我知道。」
無語……。
大概一周以後,猴子走了,大家默默地看著她背著行囊,在白雪皚皚中邁著不輕鬆的步子,一步一回頭地離開連隊。有一股冷風一下子吹進我的胸口,很冷很冷!不久,我給父親寫了封長信,請求當兵。當然,這願望根本不可能實現。(後來聽說猴子到美國學習,當了醫生,好像回國發展了。)
不過紮根邊疆的想法卻在那一天,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為什麼要紮根?而且它,折磨我們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