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心動魄的跑荒——北大荒生活(十三)

如果你問:北大荒最怕什麼? 不是狼、不是熊瞎子、不是重活累活,而是跑荒!
黑龍江每年都有跑荒救火燒傷燒死的知青。俗話說:水火無情啊。
那是11月初一天的下午,連隊鐘聲忽然「鐺鐺」地響起,又急又亮。不論在大田、採石場、山上伐木的知青們全都跑步場院集合,矮個子的程連長立即用河南話做起動員。
原來附近的連隊跑荒了,火已經燒進山林,團部要我們火速支援。北大荒漫山遍野的樹木和荒草,地多人少,採用廣種薄收方式種地,滅草兼施肥就是燒荒。燒荒是在一個地區圈出百米寬的火道,把火道中草割凈, 然後點火燒火道中間的草。草變成草木灰,土地肥沃,糧食豐產。但總有人偷懶,防火道過窄,或者根本不打防火道。
我們連隊平均年齡不超過22 歲,除外出未歸、個子矮的、身體弱的外,大約集中60 多人。儘管我們也曾支援過別的連隊滅火,但每次火勢不大距離也不遠,這次卻很不同。從連長臉色凝重看,一定是發生大的山火!
轉業軍人程連長,永遠是我們的主心骨和指路人。他詳細地囑咐了救火事項:首先穿暖,用樹枝滅火,不順風跑,互相保持聯繫,並提醒我們要山裡過夜,寒冷異常。隨後連長異常嚴肅地發給每人2個饅頭(連長心裡一定擔心有人回不來啊)。
我這個女生中高個兒(1.64。現在看不高,但經過三年自然災害就不同了)是當然的主力隊員。不知為什麼,看連長嚴峻表情我的腿就有點發軟,神經緊緊地綳起來。出發前穿上絨褲絨衣外加一件棉襖,手裡緊捏著那2個涼饅頭,彷彿它是我的主心骨。連長一馬當先,邊喊邊邁開大步:「路遠,一個跟一個,不能丟!」
那晚,山高路遠,天黑路滑,男生女生花插著走,2個多小時我們一傢伙翻了3個山頭。我緊緊地盯住前面的大個子小丘,鑽樹林邁河溝,一步也沒落下,汗順著脊背額頭刷刷地流,腳板開始變硬發麻,很快磨出水泡生疼生疼的,什麼想法都沒有,就一個字「快!」。有的女生跑不動了,就被男生連拖帶架著走。大家認準決不能落隊,那可是沒命的事。
遠遠地我們看到了火光!
這時已經是半夜時分,先到的6-7人聚在一起,有人用手裡的鐮刀割下一個個光禿禿的樹枝,舉著這個滅火「武器」,我們勇敢地向火光和煙霧跑去,噼啪噼啪的爆裂聲、人的叫喊聲越來越近了,一股灼烈的熱浪滾滾而來……。
我們也燒過荒。當火苗竄起的時候,足有丈余高。如果把樹引著,就是衝天的大火。一旦跑荒,火隨著風勢走,風向變火頭變,可怕點就在這!你剛站到安全的地方,方向一變,你就處在最危險的時刻了。可能被火熏暈斃命可能被火燎傷,如果會保護自己也許火瞬間燎過,危險也就過去。
大概是人的本能,離火場越近心跳也越快。眼前是一片煙海,聽得見聲音看不見人,腳下有草墩子,一個連一個,磕磕絆絆地我連著摔了好幾個跟頭。顯然這裡是泡子地,草墩子底下是積水,火勢到這裡驟然減小。感謝老天,後半夜,風勢減弱了,火苗隨即越來越小,我們急忙衝上去用樹枝拍打著,互相叫喊著,用腳踩跺……。最終,在近百人努力下,火場沒了明火。所有救火人臉都熏得黑黑的,頭髮蓬亂,甚至語無倫次。11月的北大荒就是北京12月氣候,寒氣逼人,汗濕的衣服冰冷地貼在脊背上,夜風吹來一陣陣寒戰不止。
經驗豐富的程連長怕我們著涼,立即命令返回連隊。十幾里山路,又開始新的奔波。有的人還沒到火場,就看到撤回去的隊伍。還有的女生累暈,乾脆由男生背回連隊。
返回營房時,天已經蒙蒙亮了,太陽還沒從繞力河畔升起,早霞卻映紅半個天空。一夜的奔跑和驚嚇,讓人筋疲力盡,渾身散架一樣,肚子鬧起了革命!我翻出兜里的饅頭,看到的是2個揉的不成樣子的小球,且凍得硬邦邦的。
據說,這次跑荒死了5名知青,女生占多數,現場慘不忍睹。連著幾個晚上,我在夢裡不停地跑,那份累和怕,此生難忘!
連隊最大新聞是,一夜十幾里山路跑出一對情侶,是被背和背人的那對年輕人。他們連火都沒見到,卻生出一份很深的感情——生死之情轉化成愛慕之情。
那年我們才18歲哦!
7/15/2009 華盛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