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說起重返北大荒,併到深山密林掃墓,她的話讓一位美麗、清秀姑娘的身影出現在我的眼前。
比起路不平老兄的海南農場,東北最可怕的是寒冷!那年初冬100多名來自北京上海的知青,住在完達山腳下繞力河畔搭蓋的地窨子里。這異常寂靜荒涼,方圓幾十里沒有人煙,只有動物的嚎叫響徹山谷。冰天雪地,狂風呼嘯,天地彷彿要凍在一起。吃的是牙磣窩頭、凍白菜,每天冒著零下30多度嚴寒和大煙炮(風卷雪)建築公路。這是一條「生命線」,轉業官兵程連長(其實他不過36、7歲)反覆告誡我們:有了它,來年我們才不會被困在荒山中。
夜晚,疲憊不堪的姑娘們圍坐在大油桶做的火爐旁,想美味食品,想家,想爸爸媽媽,想不可知的前景,嘆息著。 有人輕聲唱了一支歌,不知不覺中大家都接了上來,「從一條大河」到「讓我們盪起雙漿」,從「紅軍不怕遠征難」到《紅燈記》《智取威虎山》片段等等,地窨子男生那半邊也傳來委婉凄涼的二胡聲,歌伴著曲隨著山風飄在四野中。
起頭唱歌的是恬靜美麗二十歲的華明,她圓臉龐,大眼睛總帶著笑意,說話輕聲細語,據說琴棋書畫都很行,以後每晚唱歌成為大家調劑生活的必需。
在冰凍三尺的北大荒修路異常艱苦。先用炸藥炸開凍土,再用鎬把凍土刨開,搬上路基,壘成公路。 這天,天蒙蒙亮,華明的班就到築路工地,想搶在大家來之前清理路段。誰能想到,「轟轟」幾聲巨響,前方几十米遠,有男生點燃了炸藥,石塊凍土從天而降。華明剛剛和我的同學調換了位置,在她轉身瞬間,被呼嘯的凍土塊擊中太陽穴,倒下時還握著一把鎬頭。 她的臉緊緊地貼在冰冷的土地上,沒有傷痕沒有血跡,像熟睡一樣。衛生員用剛學的救護知識做人工呼吸時,人頭涌動,一切都恍恍惚惚,天塌地陷般。
老連長的哭聲喚醒我們這群不懂事的孩子,一個年輕生命就這樣走了。面對死亡,我們終於知道了:生命是如此脆弱,生活是這樣無情!
生命的意義何在?這個問題,讓我們這群年輕人陷入思索中……。
入夜,我夢見了遠方那條綿延起伏、荒廢的那段路,「華明路」柞樹木牌豎立在盡頭,那上面滿是歲月的斑痕,北大荒的春風正輕輕地吹拂著它......。
——知青們(沒有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