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對供暖底線提出質疑的是俺家的年輕一代,學生們反映,家庭溫度與學校溫度存在著嚴重不匹配的現象,教室居室兩個季節,家裡的穿法與學校的環境不和諧,把學校的穿法搬回家裡也適應不了俺們的宅情,說不定還會因此誘發一系列與冷有關的疾病,所以要保證不凍病的底線不被突破,是不是應該讓宅邸鍋爐的火苗更朝氣蓬勃一些?
婆婆經核實確認了煤氣賬單的數目以後,三番五次地追著向俺建議,把溫度再降低五度,通過那些壓在箱底的毛衣毛褲見光發熱,來貫徹執行以節省為本,以不受凍為底線的既定方針,這樣一來每天清晨從暖暖的被窩裡爬出來,得從上到下徹底暖武裝一番,增加了穿衣戴帽的繁瑣性,對年輕一代來說,還有違瘦身的時尚,但相對於放火燒錢的痛苦,這些又算得了啥?
總之無論老小,都對現行的溫控狀態強烈不滿意,無論誰出現鼻塞咳嗽的疑似感冒癥狀,一致怪罪於俺的冷暖政策不科學不合理,而且是背道而馳的兩個版本——孩子版是暖氣不足,凍壞了,老太太版則是暖氣過量,著涼了,且有中醫學觀點來支持:沒有內火引不來外寒。
不管是內寒還是外寒,為了和諧家庭的建設,俺只能在溫控時段這塊再挖掘挖掘,將晝夜雙軌制提升為雙雙軌制,再加上周日周末的不同制式,室內溫度控制分成六個時段:
周日:早6`:00~9:00,70度,
早9:00~下午4:00, 64度
下午4:00~晚9:00 70度
晚9:00~早6:00 64度
周末:早8:00~晚10:00 70度
晚10:00~早8:00 64度
上述制式運行后,客觀上不受凍的的底保住了,主觀上節省的本也滿足了。在溫控器的操作下,一年又一年,宅邸的冬天不冷,挺暖和。
聖誕節前,男當家的陪同俺家婆母回國探親,一下子宅邸里里少了兩口人,俺覺著時間有些富裕了,在寒冬預報的催促下,趕緊打開衣櫥,想把防寒的皮大衣皮手套統統翻出來,放到手邊備用,順帶清理整理過分擁擠的衣物。這一「順帶」,徹底顛覆了俺的冷暖觀。
俺穿梭在儲藏間的縫隙,探頭探腦,兩隻節能燈泡放射出的光亮,被不明物體所遮掩,大打折扣,隱隱約約的樟腦氣味,彷彿幽靈撩閑,由不得俺不去胡思亂想,於是一個與冷暖無關的雜念躍上心頭,省錢為哪般?
一直以來,俺自以為俺是節省的,從主觀上來說,恨不能把一枚銅板掰成兩瓣兒使,客觀上呢,卻又常常不自覺地把成堆的銅板兒一次性地扔了出去,眼前這些塵封在儲藏間的衣帽鞋包首飾,就是大把大把的銅板碼出來的。回想當初,人海茫茫,俺漫遊摩爾,無目的之中看見了這些讓俺眼前一亮的身外之物,頓時心生喜愛,佔有慾迅速膨脹,於是頭腦發熱,咬牙跺腳,一擲數金。待它美滋滋地跟了俺以後,俺卻不知如何讓它發揮作用體現價值,畢竟俺只有一個身體,哪裡用得著這麼多的包裝,不可能為它們提供表演的平台。拋棄吧,捨不得,怎麼說也是用銀子換來的心愛之物,沒辦法,只好忍痛暫且讓寶貝兒委屈一下,進冷宮與黑暗為伴,直等到主人喜新厭舊了,再放它一條生路,乘著「抖內」「扶貧」的東風,重見天日。
這種主觀節省客觀浪費的現象,除了「衣」,還有「食」。為了省錢,俺家飯桌上的物資,大部分來自於倉儲銷售。喀司寇供應的食品,多快好省物美價廉,唯一讓俺感到缺憾的就是包裝尺寸太了些,戰鬥力不強的小家庭要在指定時間內,達到物盡所能的目標,比較辛苦。不過在節省的大前提下,俺可以上頓下頓地重複相同的食譜,儘管如此,還是常常因為忘記及時採取化整為零饋贈親朋的戰略戰術,而導致吃不玩的食品發酵發芽生霉生蟲變質變味,連「抖內」的資格都沒有。
由「衣」想到「食」,由「食」回到「居」,居室取暖,省錢為哪般?
一·為了道德實踐,以勤儉節約為榮,以鋪張浪費為恥,自覺自愿地抵制橫流物慾,著眼點在於「樂道」的精神世界,對這樣的實踐者,俺無限欽佩。因為俺沒有這麼高尚。
二·看到這個世界的資源分配不公平,為了阻止「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悲劇,一幕接一幕地上演,而主動地節衣縮食,把所節省的,捐獻給有需要的人,對這樣的善舉,俺無限敬仰。因為俺沒有這麼偉大。
三·出於生活所迫,一個子兒當倆花,東牆省下來的補西牆,這也無可非議。不過像電視劇《蝸居》裏海萍的省,就顯出了愚昧,牙縫裡或許可以省出一本書,一件衣服,但要省出一幢房子來,就不靠譜了。對她的「省」,俺深表同情。
四·出於對金錢的貪婪。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巴爾扎克筆下的葛朗台,儘管擁有萬貫家財,可依舊住在陰暗、破爛的老房子里,每天親自分發家人的食物、蠟燭。用吝嗇來形容貪婪金錢的節省,倒是恰如其分的。檢查對照一下自己,所幸,俺也不屬於這種。
那麼,捫心自問,俺省錢究竟為哪般?說出來把俺自己嚇了一跳,省錢為了費錢,把左手省下來的錢,放到右手去浪費,把右手省下來的,放到左手浪費掉。
想明白這一點,俺決定採取新的供熱制度:以人為本,以不浪費為底線。以人為本的意思就是溫度適宜,心情舒暢,房間里不需要開窗降溫即不浪費也。
這個寒冬,來俺家串門的朋友,不約而同地說:「你家真暖和,順便一問,是不是發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