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see you, I see me.
我每天都與人打交道,有些是病人,有些以為自己是病人,還有些是根本沒病的人。從外面走進來的人,我不知道他們都是做什麼的,不知道他們進了自己家門又做些什麼,不知道他們都是什麼樣的人,但久而久之,我能感受到他們的存在,他們的狀態,我能讀懂一些他們的困惑,他們的迷惑,迷惘,痛苦,歡樂,仇恨,內疚,貪婪,奢望,願望……我能感受到,有一些東西比精神和肉體更加深刻,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我能深深的感覺到。那是比生命的氣息更強大的一股力量,一種非精神非肉體的存在,不是理智,不是意志;那種感受讓我震撼,shock
me inside,讓我在自己氣息遊離之間感受到一種空白,是「入禪」的安寧與平靜,悄無聲息卻撼動心神。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昨天,我的一個病人突然讓我有了這種「入禪」的感受。她是我的同齡人。我29歲,她32歲。她患了胰腺癌腦轉移加骨轉移,醫生給她一到兩周的生命。她很卑鄙,很needy,挑剔,懷疑,仇恨。她恨所有身邊的人,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安慰她,沒有任何言語可以使她的心靈寧靜片刻,沒有任何藥物可以使她的疼痛減輕一分。只要她有些清醒的意識,她就要,叫喊,痛苦的掙扎,猜疑,然後淡漠,深深的抑鬱……
我想盡了辦法使她更舒服一些,在我的內心對她充滿了厭惡和鄙視的同時,一下子,一霎那,一種強烈的意識突然降臨到我,將我反感的思緒完全趕出,那一霎那,我的腦子裡沒有任何想法,沒有判斷,沒有東西,只有空白和nothing,我感受到我吸入的一口氣停留在我的口邊:啊!我看到她,我看到了我自己。
接下來,一種改變發生了,我之前對她的loathing感受完全沒有了,我看著她,讓我震撼,我只是看著她,她也看著我,我們對視的那一霎那,我看到了,我發誓,我看到了,那是什麼?我不知道。
後面的一切變得輕鬆又容易。之後,我轉去看我身邊的人,同事,病人,善良的人,可惡的人,有病的人,健康的人,啊!我心裡發出前所未有的驚訝;啊!我看到了我自己。我瞪大了雙眼,傻傻的看著,氣息在我的口邊緩緩游移,我小心的呼吸著,我不敢相信我看到了所有人也看到了我自己;我竟然感受到了那個我不知道的。
我只知道,I see you,I see me.
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什麼是 愛;我無語,只能說 Oh My G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