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寫寫佛蘭克機長,可是每次提起筆來都不能完成。這是我第一次觸碰關於死亡的話題,沉重的不知如何落筆。佛蘭克機長在我的生命中劃下了短短卻又重重的一道軌跡,我對他的懷念和感激就像一塊巨石,一直重重地壓在心頭,不能釋懷。今天,總算能夠收拾心情,把他的故事寫出來,做為他離去兩年多的一個紀念。
兩年前的一個上午,像往常一樣邊喝咖啡邊上網瀏覽新聞。當我的目光掃過當地的一條突發新聞的標題時,我的心跳都暫停了一下。「一架商務飛機在萬奈斯機場附近墜毀」。這個機場我很熟悉,我先生原來工作的逐日商務航空公司就駐紮在那。幾年前他們公司的飛行員托尼在降落時,由於控制塔的失誤,與另一架商務飛機在跑道上空發生碰撞,兩架飛機都完全報廢。所幸的是兩架飛機都正在降落,飛行高度很低,無人喪生,托尼和另一位飛行員都只受了輕傷。傷好后的九個月中,他還一直在開飛機。突然有一天,一陣恐懼襲來,失事那天的記憶一下子湧來,托尼才開始感到后怕,就再也不敢,也不能開飛機了。
不會又是他們公司的吧?絕對不會那麼巧的。我心裡一遍又一遍的想著。新聞上只說這架飛機正在燃燒,無人生還,並沒有說明是屬於哪一家公司。打開電視,我看到了在田裡燃著熊熊大火的飛機殘骸的畫面,消防車從遠遠的位置正向燃燒的飛機噴水。一陣風吹過,刮開了聚在尾翼附近的濃煙,我看到了飛機尾號的最後兩位。雖然只看清了兩位數,我的心已經沉到底了:這架飛機我曾坐過多次,正是屬於逐日商務航空公司。
會是誰呢?逐日商務航空公司上到老闆,下到接待員都是我們的朋友,我學飛機的飛行學校就是逐日開的,校長就是老闆佛蘭克的夫人祖安,而且飛行員中還有一位是我的前男友。不管飛機上的是誰,失去的都是我們的朋友。我心裡一片空白,半天才想起來給先生打電話,問明了他沒有在開車,才告訴他逐日的一架飛機失事了。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讓我繼續打聽看看到底是誰出了事。
逐日的電話已經打不進去了。經過了難熬的幾小時后,我才在飛行員聊天室里看到了失事飛行員的名字 ---- 佛蘭克機長和逐日的一名學員克瑞斯。 我的先生回到家時,從我紅腫的眼中猜出了他最不願相信的事實。
當天上午十一點鐘,佛蘭克機長和克瑞斯在萬奈斯機場起飛,準備飛往長灘去接客戶。起飛幾分鐘后就向控制塔通報飛機有故障,請求返航降落,得到降落許可后,飛機並沒有在跑道上降落。有目擊者說飛機的前艙門開著,呼嘯著從跑道上空飛過,好像在做爬升的努力,但是爬升角度過大,造成飛機失速,最後失去控制,在機場北邊先碰到了高壓線上,然後在的一塊農田裡墜毀並燃燒。火被撲滅時,佛蘭克機長和克瑞斯的遺體都已嚴重碳化了。事故調查表明,操縱飛機的人顯然是作了一切努力為了避開附近的一所學校才碰到高壓線的。
佛蘭克機長是他周圍的飛行員們給送他的尊稱。他先後任西方航空公司和達美航空公司的機長,有三萬七千多小時的飛行經驗。退休后與一位洛杉磯的警長一起開辦了逐日商務航空公司和逐日飛行學校。佛蘭克機長熱愛飛行,真飛機開著還不過癮,甚至在家裡的時候都要玩模擬飛行的電腦遊戲。自己開飛機還不夠,他把他的兒子兄弟堂兄堂弟和周圍的朋友們全都勸成了飛行員。幾年前,佛蘭克的三劍客朋友之一在南美飛行時失蹤了,當地的警方已經放棄了搜索。佛蘭克機長帶著兒子,自費開飛機去南美叢林中繼續搜尋一周,終於找到了並把他的遺骸帶回國交給他的遺孀。
我最早接觸到佛蘭克機長是在十多年前。那時我正與逐日的一位英國飛行員約會,每次他值班時,會經常把我帶上。這是得到佛蘭克機長特許的。他常說飛行員的日常生活非常沒有規律,談個朋友更是不易,所以就盡他所能為飛行員們創造條件,讓他們能和與家人和朋友有更多些相處的時間。所以他們公司的員工的男友女友和家屬們都多次乘坐過他們的飛機。每次英國男友辦爬梯時,他都會興緻勃勃地同祖安一起來,雖然是六十多的老人了,兩人的恩愛程度真是羨煞旁人。他很幽默善談,有一次聚會時他講了這樣一個笑話:「怎樣在聚會時在一大堆人中指出誰是飛行員?他自己會主動地告訴大家。」他就是那樣地為他的職業而自豪。我和英國男友分手后還是好朋友,還經常乘坐他們的飛機出去玩。有一次在候機廳碰見了佛蘭克機長,他開玩笑說:「真高興還能再見到你,我們公司有很多棒小伙,你要找飛行員還是找男朋友都有很多合適的人選,你常來挑選一下吧!」
竟然真的被他說中了。幾年後的一天,我決定請一位瑞典朋友來做我的飛行教練時,他已經離開逐日開始搞電腦工作了。按飛行學校的規定,只有他們自己聘請的飛行教練才可以租用他們公司的飛機授課。當佛蘭克聽說我要請他原來的員工來教我開飛機,非常高興地網開一面,同意我們破例租用他們學校的飛機來學習,而且還把我們的租機費用打了折。在學習飛行的過程中加強了互相了解后,我和瑞典朋友的關係逐漸加溫升級,最後結為伴侶。可以說,沒有佛蘭克機長,就沒有我和我先生互相了解的機會,也就不可能有我今天的美好姻緣。
佛蘭克機長的追思會在一個美麗的教堂舉行。到場的大約有四千人之多。克瑞斯的太太堅持要上台致詞。這是一位非常令人敬佩的堅強女性,她在同一場空難中失去了她的丈夫,但是她在台上含著微笑和眼淚感謝佛蘭克機長對他丈夫的培育。她本人也多次乘過佛蘭克機長開的飛機,在生活中他們是很好的朋友。她說出事的頭一天晚上她的丈夫很激動地告訴她明天他將要和佛蘭克機長一起飛,他非常興奮有這樣的機會。她說她丈夫出門的時候是帶著微笑走的。追思會上她穿了一條顏色很鮮艷的裙子,她說這是因為上次見到佛蘭克機長的時候她正是穿著這條裙子,佛蘭克機長說過這裙子非常漂亮。「我這是特意穿來給你看的,佛蘭克機長,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我知道克瑞斯和你在一起,他一定是非常快樂而自豪的。」她朝著天上說道。
佛蘭克機長的老搭檔,老朋友馬克慢慢走上台。他好像老了很多,憔悴了很多。「我今天只想做一個數據統計,」他沙啞著聲音說道。「跟佛蘭克同事過的人請起立。」很多人,包括我的先生站了起來。「乘過佛蘭克機長開的飛機的人請起立。」更多人站了起來。「乘過逐日飛機和在逐日學過飛行的人請起立。」更多的人,包括我自己站了起來。「受到過佛蘭克機長幫助的人請起立。」到此時在場的人已經全都站了起來。「大家請左右看看,佛蘭克觸及到我們這麼多人的靈魂。我們是多麼的想念他 …… 」說道此,這位硬漢子警長已經是泣不成聲了。
佛蘭克機長的一位鄰居在致詞中講了一件小事。他剛搬去和佛蘭克作鄰居時,還沒機會見面,就去了國外旅行。回來后才知道他走後不久,家裡的自動噴水裝置漏水了。佛蘭克機長跑去敲門,見家裡沒人,就到後園把他的水閘關掉。每天從自己家拉過來水管替他澆他那近一畝的草坪,連澆了兩個多星期。
一位朋友講了這樣一個小故事,有一次他和佛蘭克機長開車出去辦事,後面的一位年輕人嫌他們的車慢,因為只有一條車道,沒有辦法超車,就很不禮貌地幾次按喇叭催促。佛蘭克機長在一個紅燈前停下時,後面的喇叭又大聲地響起,佛蘭克機長解下安全帶,不緊不慢地走到那人的車前,打開他的車前蓋,準確地把他的喇叭線拔了出來,在那年輕人面前抖了抖,然後在眾人的驚奇矚目下把車開走了。「其實我們那時只是按照規定的速度行駛,並不慢。」他後來沒忘了在一片笑聲中補充道。
就這樣,那天我們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最後,佛蘭克機長的夫人祖安的表哥替她讀了一段致謝詞。她特別告訴大家不要為佛蘭克機長惋惜。「他是為飛行而生的。但是他怕老去,他很怕有一天他會老到不能開飛機了,那才是最最糟糕的事。這是他最好的歸宿,也是最好的結局,他在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分鐘都在飛行。在做他最後的著陸。」
最後主持人請大家走到教堂外面。下面將有「飛越」表演。這是二戰時飛行員留下的傳統。是飛行員們為了紀念他們中失去的一員而進行的飛機編隊飛行。兩分鐘后,空中傳來轟鳴,四架飛機排成「 V 」字形從南面低空飛來,在飛越我們的頭頂時,一架飛機驟然轉向,並且急速爬升向落日方向飛去,而另外三架保持原有航速航向和編隊,繼續向北飛去。這是逝去的飛行員所能得到的最高禮遇 --- 失去的戰友編隊飛行。
看著遠去的那架飛機,突然覺得死亡並不可怕,佛蘭克機長也沒有離去,他只是在做另一次飛行,一次孤獨的遠航,總有一天,會再見到他的,在天空的另一端。我想我是不會畏懼這樣的遠航的,如果有一天,我也這樣突然地離去了,那也將是我最好的歸宿和結局。希望愛我的人能為我開心,因為我是在做我最愛的事,我只是在做一次孤獨的遠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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