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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裝蔥歲月之－－我拿鞋底打了丹尼的頭

作者：點點星河於 2010-1-3 16:53 發表於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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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A表演學校對學生的舞台經驗的積累非常重視。所以每個學期都有為期兩周的學生劇場節，上演獨幕劇。整個劇場節的劇目從製作人，燈光，道具到演員都是由上過了情景表演課的在校學生自己完成的，導演可以請畢業生或在校生來擔任。有興趣參加演出的學生可以自由組合，選一部獨幕劇的劇本，找導演，分配角色。然後把參演人員名單和劇目等信息報給劇院魅影。

早在剛入學時，就注意到有這麼一個男演員，名字叫丹尼。此公個子不高，但也超過了一米七五的半殘標準。棕發，斜梳在一側，「國」字型臉，眼睛說不上有神，但還算靈活，一雙劍眉濃濃的，鼻樑筆挺的，位置也還正中，嘴唇很薄，形狀也還正常。從任何一個角度看上去都不能說丑，偶爾端著的時候甚至還可以露出一絲「帥」字的一角來。四十齣頭的樣子，聽說他不是脫產學生，而是邊工作邊攢錢邊上個一堂半堂課的，還聽說他已經在SAA混了五年了，還差個一年多也可以畢業了。我沒和他一起上過課，每次在走廊里遇見他時，好像他都口中念念有詞的，表演學校里的怪人多了，所以像他這樣的看上去也還正常。

學生劇場節預備會那天，我早早就跑到會議室等著。第一次有機會演舞台劇，心裡非常的激動，我是全職學生，同學中想參加演出的不多，看看周圍都不太熟悉的臉，正想著該和誰一起演，就看見丹尼慢慢踱了進來。我早看中了一個劇本，是個喜劇，需要兩男兩女演最後終成眷屬的兩對，其中一個男角和他有類似的地方，比較木訥，而我心怡的那個女角是個不解風情的男人婆式的女房東，暗暗喜歡上了這個房客，不會表達的她把他給嚇跑了，最後這個房東痛定思痛，改變自己的裝束，變成窈窕淑女狀，二人終成佳偶。

我馬上把我手頭的劇本向他推銷，飛快地講了大致的內容，他很感興趣，從會議室里就拉過來他的一男一女兩個同學，我們四人很快就敲定組成一個劇組了。劇院魅影幫我們找了一個畢業生當導演，我們就開始緊鑼密鼓地排練了。

劇院魅影有一天碰到我問，「點點，你咋找他做搭檔啊？這人很難搞的。」「是嗎？那我要是能和他合作成功了，以後不是什麼樣的人都能對付了嗎？」我很不以為然地答道。「嗯，他不一樣的，你以後就知道了。」

排練的第一天，我就發現我犯了個錯誤。

丹尼的劇本背的飛快，一定是他時刻都念念有詞的收穫。問題先是出在他身體的協調性上。有這樣一場戲，「我」到「他」的房間收房租，隨手幫「他」收拾桌布。為了表現「我」和「他」的不同步，不默契，我設計了一組簡單的動作：疊桌布時，「我」拎著兩個角疊V字型，而「他」拎著中間疊A字型，彼此發現對方的疊法后，「我」改疊A字型而「他」改疊V字型，最後我與他不約而同地從中間向對方對摺，暗示最後兩人達到默契。每次排練這組動作他都錯，每次都能錯出花樣來，而且錯的毫無道理。他幾次跟導演要求取消這動作，簡單一疊了事，導演沒有同意，舞台劇的每個動作都是要有其獨特的表現形式，都要有其存在的意義。少了這個動作，這疊桌布的幾秒鐘就變得平淡無奇，乏味無比了。

還有一個難題。有一場戲，「他」匆匆跑回「他」的公寓，上氣不接下氣，「我」在外面敲門，「他」不開，再敲，還是不開，最後「我」拿鑰匙自己開門進來，穿著睡袍的「我」，滿頭的髮捲，臉上塗滿了面膜，滿面怒容地瞪著「他」。「他」很怕「我」的樣子，「我」往前靠，「他」向後躲，最後「我」失望已極，揚長而去。因為後面還有一場大結局，「我」需要穿戴得體容裝整齊地上場，「他」的同室和同室的女友和「他」三人獃獃地望著「我」，「我」慢慢走向「他」，「他」吃驚地望著「我」，站起來。這時音樂起：LOVE IS IN THE AIR～～～幕落。從我滿臉面膜地退場到最後的華麗出場只有短短的三分鐘，服裝好辦，我可以把長裙穿在長長的睡袍下。頭髮也好辦，我把一頂假髮上滿了髮捲，直接一戴一摘就行。為了省時間，縛面膜的那場戲我穿雙大年糕厚底拖鞋，換高跟鞋可以快些。問題在我的臉上，我需要在三分鐘內脫下假髮和睡袍，梳理好罩在髮網下的齊腰長發，洗去滿臉的面膜，細細地化好裝，在從容不迫地等在門邊待場。

排練和上課之餘，我試了多種面膜。為了在舞台上達到最佳的震撼的效果，面膜必須是白色或淡藍色的，這些面膜都非常有粘性，一時半會根本洗不幹凈。距演出時間越來越近了，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什麼都試過了，還是沒找到可行的辦法。終於在演出前一星期的一個早上，我站在洗手間門口和正在剃鬚的老公說話，見他抓了一把毛巾一擦，臉上的剃鬚膏就不見了。我激動極了。這可是最理想的用品了！用濕毛巾一擦就掉。我甚至試驗了先化好裝，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剃鬚膏塗在臉上，避開眼睛和嘴唇周圍，擦去剃鬚膏后迅速地塗上口紅，臉頰兩側掃上腮紅，再飛速地撲上粉。

正式演出的那天終於來到了。經過了頭兩天的技術綵排和正式綵排，心裡多少有些底了。丹尼疊桌布的動作還是時對時錯，只能見機行事了。好在每次看他先做一種疊法，我馬上用另一種。也能遮掩的過了。當劇院魅影過來通報還有五分鐘時，四個演員和導演團抱在一起祈禱，我是在默求祖師爺保佑讓我能吃安穩這碗飯。

儘管大家都比較緊張，但開始的一切都還算順利。該我進去收房租了。正在桌邊收拾桌子的丹尼手忙腳亂地把紅色的番茄醬瓶給碰倒了，引來一陣大笑。等到疊桌布時，丹尼竟然一個人把桌布抓了起來，這個錯可是他以前從來沒犯過的，我的頭一下大了，幾乎就楞在那裡，好像如果這個桌布不按我原來設計的疊法，下面是什麼詞都不知道了，我瞄了一眼台上的道具，迅速走到茶几邊上，抓了一張紙巾，一把從丹尼手裡把桌布搶了過來，拿紙巾做勢邊擦桌布邊瞪了「他」一眼，一邊還飛快地想著這紙巾該怎麼辦。我把用完的紙巾順手就放在我特意跑到舊貨店買的又肥又難看的工裝弔帶牛仔褲兜里，把桌布的兩角遞給他，開始疊桌布，還好，沒有人看出破綻，我噓了一口氣。

歇場時，導演跑到我和丹尼跟前，說剛才那幕即興接的挺好，他看的挺滿意。這時，丹尼說了一句話，差點把我氣死過去：「剛才？剛才不是挺好嗎？哪即興了？」導演這時眼睛都氣綠了，「剛才你自己就把桌布抓起來啦！你們應該一起疊的啊！」丹尼這時轉過頭，開始小聲自說自話起來。我和導演對視了一下，決定不再說什麼了，THE SHOW MUST GO ON。

「他」氣喘吁吁地跑上台，關門。在門后大聲地喘息。「我」在後台隨後跑到門前，敲門，不開。再敲！還不開。「我」抖了抖手裡的一大串鑰匙，自己開門進去。見到「我」滿頭的髮捲和滿臉的面膜，觀眾哄堂大笑。「我」對「他」怒目而視，揚揚手裡的那串大鑰匙，應該說：「你忘了我是你的房東了？」「我」手裡的鑰匙剛揚到胸前，就聽他「噗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這個混蛋，居然笑場了！

我站在台上，氣極了，「他」這樣的態度，「我」是沒法向前湊的，不往前湊「他」就沒法躲「我」，「他」不躲「我」「我」就沒法失望而去。這場戲眼看就砸鍋了，再有一兩秒，觀眾就能看出問題來，那時什麼都晚了。絕對不能齣戲！我瞪著「他」，越想越氣，一下把鑰匙扔在地上，抬起一隻腳來，抓過那厚厚底的年糕拖鞋，劈頭就是一下！「你這個混蛋！你還敢笑！你不喜歡我也就罷了，還敢戲弄我？」觀眾的大笑聲幾乎蓋過了我的聲音，但是局面終於挽回了。「我」慢慢由憤怒變得哀怨，最後轉為傷心。「我」扔下拖鞋，默默地穿上，撿起那串鑰匙，很受傷又很失望地望了「他」一眼，轉身出門去。出門時我聽到了觀眾發出的遺憾又同情的感嘆聲。

這時我臉上的剃鬚膏已經讓我奇癢無比了。顧不得多想，趕快擦去，摘掉假髮，梳頭，換鞋，脫掉睡袍，化好裝。時間剛剛好。

我做了兩個深呼吸。上場，「我」一改男人婆的形象，身穿合身的長裙，化著得體的淡妝，第一次以淑女的形象出現在「他」面前。「他」的室友和室友的女友手拉手坐在桌邊，第一次見到房東這樣的形象，室友楞住了，女友沒見過我，不知兩個男人為何發獃，好奇地看著「我」。「我」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眼睛和「他」對視著，「他」站了起來，「我」不好意思地輕扯了一下裙裾，抬頭，再充滿自信地看著「他」。「我」慢慢向「他」走去。音樂起，LOVE IS IN THE AIR。

燈滅。幕落。掌聲雷動。

我們返回台上謝幕，再謝幕。

到了後台，四個演員和導演互相道賀。丹尼摸著頭說，「你為什麼打我的頭？」我和導演對視了一下。「打你的頭咋了？咱們都排練了那麼多次，打了你那麼多次也沒聽你抱怨過一回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