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兒!快去把垃圾倒了!」
廚房傳來媽媽的喊聲,放下手中的書,我慢慢走下樓去。
從我有記憶起我們就住在這棟加州東灣的小樓上,據說是外公留下來給媽媽的,我從來就沒有見過爸爸。聽媽媽說他去打仗的時候陣亡了。從那時起,媽媽就不再出門。媽媽也不喜歡我出門,連小學和中學都沒有去學校念,在家裡由媽媽教。
我和外界唯一的接觸就是每周兩次在傍晚的時候去倒垃圾。我們的生活用品都是媽媽寫在紙上放在門口的信箱里,別人買來放在門口的台階上。我們的生活極簡單,母女二人每人都有讀不完的書,對於將來,我們一直沒有太多的打算,至少現在還沒有。
還差三級台階的時候,我又看見「他」了,頭髮濕轆轆的從一樓的浴室里走出來,腰間系著一條窄窄的浴巾。象往常一樣,「他」是看不到我的。三個月前的一天,「他」是突然出現在我家的。從「他」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我就告訴過媽媽,媽媽說,那是鬼。我們家鬧鬼了。但「他」應該算是好鬼,不吵不鬧,媽媽說先觀察一段時間,如果「他」亂來,再去請人來作法事趕走「他」。因為實在喜歡「他」,我一直暗自希望「他」不會亂來,就這樣住在我家。突然,「他」把腰間的毛巾摘下來,用力地擦「他」的頭髮。我看到了「他」的身體,因為媽媽是看不到「他」的,我站在樓梯上,靜靜地「偷」看著「他」,「他」的身材很勻稱,面部稜角分明,臉很白,是個很好看的男子,「他」裸露的身體對我有著太大的誘惑。我看得腳下輕飄飄的,心裡卻是火熱的,很喜歡這種感覺。
「蘭兒!!」
媽媽的聲音里透著一絲不耐煩,媽媽的脾氣很不好,平時我盡量不惹她發脾氣,我快步跑下樓來,「穿」過「他」的身體,跑進廚房。
「怎麼這麼慢?」
媽媽把手中的垃圾袋遞過來,一個空罐頭盒從沒紮緊的袋口掉在冰冷的地磚上,發出「噹啷」一聲脆響。
「他」驚慌失措的臉出現在廚房門口。我示意媽媽安靜些,看「他」怎樣。「他」快步跑出廚房,幾秒鐘后「他」又慢慢走進來,手裡提著一根棒球棍。「他」在廚房慢慢走著,看著,打開每一扇關著的櫥門,我屏著呼吸,示意媽媽不要出聲,「他」在我身邊走過,裸露的身體在我的腿上掃過,我甚至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拚命地按著胸口,不讓它跳出來。我不要是愛上「他」了吧。
看了一圈沒有收穫,「他」慢慢地走了出去。
吃過晚飯,我在自己的房間里心不在焉地看著下午沒看完的書,卻一直在想著「他」那完美的侗體,翻了兩頁才發現竟然一點也不記得讀過的內容,正要翻回去,房門開了。
「他」悄聲走了進來。
我半倚在床頭,默不作聲,心又狂跳起來。
「他」打開我的床頭桌,拿出了一沓照片,「他」一張一張的翻看著,我能嗅到「他」頭髮上的一絲香味,不由的心蕩神馳。最上面那張照片上的我只有十五六歲,和媽媽站在後院的枇杷樹下,當時有微風吹過,臉上有一縷秀髮斜在右邊眼角處,遮住了一絲笑意,這是我最喜歡的照片。「他」輕嘆了一聲,坐在了我的床邊,我把手指慢慢移到他的肩膀處,「他」好像沒有感覺到。「他」半趟在床上,壓住了我的半邊身子,但「他」毫無知覺地接著翻看那沓照片。我輕輕的抽出我的腿,看「他」還是沒有感覺,就大膽起來,輕輕地趴在「他」的肩頭。
我趴在「他」的身上,輕吻著「他」的臉頰,看到他手裡正拿著一張我的半身照,那是我十七歲那年在後院游泳時照的,那時的我,靚麗逼人,媽媽傳給我的泳衣實在是裹不住我怒放的青春,「他」把照片放在嘴邊,輕輕地吻著。為什麼?為什麼我們陰陽相隔?「他」是怎麼死的?怎麼會到我家來?如果「他」沒有死,我們將會是怎樣美滿的一對兒啊!
「他」的眼角溢出了一滴淚水,我輕輕吻幹了那滴淚。「他」好像有了感覺,我對著「他」的唇,深深地吻了上去。「他」很配合地回吻。我盼了三個月的吻啊,從第一次見到「他」那刻起就渴望得到的吻。我相信「他」看到了我,我們在這一刻好像是靈魂相通的,我不顧一切地要融化在「他」的身上,如果可能,我願意放棄我不多的一切,隨「他」而去。「他」輕柔地進入了我的身體,我們忘情地努力離彼此近一些,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狂風驟雨過後,「他」輕輕地推開了我,飛快地穿上衣服跑了出去。
「他」一定是意識到了我們的不同,這看來是早就註定了的。我的淚水不爭氣地流了出來。我站在窗前,看到「他」在後院的游泳池邊徘徊,「他」好像也看到了我,但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樣,舉起了手中的望遠鏡,對著我的窗口看過來,漫長了一分鐘過去了,突然,「他」像瘋了一樣,扔下手中的望遠鏡,跑出院門。
我一直沒有再見到「他」,「他」終於意識到了我們的不同,「他」永遠地消失了,陪伴我的,只有我那壞脾氣的媽媽和這棟死氣沉沉的小樓。
(本文由點點星河於07/23/2011發表,版權所有,轉貼請註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