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與記憶（7）

【生命中的精靈】

大哥都是從小弟做起的，這話不假；華語樂壇的大哥就是從騎電動車送瓦斯罐的小弟做起的。

年輕時的李宗盛怎麼看也看不出像大哥：一幅長得著急卻並不持重的樣子；即使到了今天，我也沒覺得李宗盛怎麼就像樂壇大哥了，明明是樂壇大叔嘛！而且還是猥瑣型的那種。

其實，在我看來，李宗盛更像一個專治各種疑難雜症的婦科大夫，多年來，行走在音樂的江湖上。

想象一下這樣的畫面：

月高風黑的晚上，小李子提著個詭異的音樂急救箱，月色下走家竄戶，敲開一個個女患者的房門。他蓬頭垢面，形容猥瑣，在女人們將信將疑的神情下，目光閃爍，七弄八弄，沒人知道他那箱子裡面到底有什麼秘方。可是，誒，經過他一番搗騰，那些面容枯槁的女病人們就好了，可以行走了，然後就活蹦亂跳地走開了。在走開的時候，她們還用不信任的眼神回望著他。。。

這大概就是李宗盛在音樂這片江湖一路走來的樣子。

他醫治過的女病人有：張艾嘉，陳淑樺，娃娃，辛曉琪，林憶蓮。。。

他給她們分別開過的藥方有：【愛的代價】，【夢醒時分】，【飄洋過海來看你】，【領悟】，【當愛已成往事】。。。

如果說羅大佑的歌是在掃天下，那麼李宗盛的歌就是在掃一屋；

掃天下終究是掃不完的，所以，放棄也成為必然。所以，羅大佑很快就放棄了掃天下的宏大理想；

而掃一屋卻可以把這一屋掃得很徹底，掃得極致。所以，李宗盛就這麼一直埋頭掃著，像個只懂得做一件事情的缺心眼兒的精靈。而他掃的這個屋子，就是女人的內心世界；

可是，那麼懂女人，可以為各種女人醫治心靈的李宗盛，卻唯獨不能保養好自己的情感，也唯獨不能醫治自己的女人。這大概是所有天才面臨的困境和窘境，一個人，哪怕他可以為全人類的前程做出宏大的料理，卻唯獨無法安排自己的命運。李宗盛當然也不例外。

在精神世界里與女人們溝通，和在現實世界里同女人們交往是兩回事兒。李宗盛畢竟一直都是那個內心不安和卑微的小李子，尤其在他的那些女神們面前。他只是女神們生命中路過的一個膽小的精靈，他知道女神們所有的心情，但，也僅此而已。

這首【生命中的精靈】是李宗盛最早寫給自己的歌，是我最喜歡的。歌中唱道：關於我們的事，他們統統都猜錯。

所以，三十年後，我又猜了一回。雖然我知道，我剛剛猜的那些統統還是錯的！

（這首【生命中的精靈】還有一個聽點，就是後面那個有無比想象力的伴唱，來自當時還沒什麼名氣，但才華橫溢的童安格。）

瞎猜完之後，說點兒正經的。

李宗盛的情歌非常撩撥人心，有催人淚下的力量。他的作品是大眾情緒的代言人，能以生活語言說出現代人的情感，讓歌手唱出愛的切膚之痛和複雜矛盾的思緒，以及透徹的男女情愛觀，這在流行樂壇是相當少見的。

然而，僅僅因此，他就成為了華語樂壇的大哥，那就太不把大哥當大哥啦。

之所以成為大哥，那是因為李宗盛乃華語歌壇的第一金牌製作人，無數今天的歌壇大牌都是或被他發現，或被他提攜的。

除了前面的那些個「女患者」，更多如今的樂壇「大哥」，可都是他的小弟啊！

他為趙傳創作並製作的那個有名的【我是一隻小小鳥】，至今仍是趙傳的標籤；

他發現了周華健，坐在馬桶蓋上為華健寫【花心】的歌詞，並鼓勵明明憑好嗓子就可以的華健去拼創作才華，於是，我們才有幸可以聽到【天下有情人】，【親親我的寶貝】了；

他為張信哲創作並製作了【愛如潮水】，使這個沒什麼情商至今還單著的阿哲成為情歌王子；

即使是華語影壇的大哥成龍，也被李宗盛調教成歌手，唱出了【真心英雄】。。。

還有，還有。。。

樂壇大哥，這當然是在男人堆兒里的稱呼！

【小茉莉】

凈寫些大哥大腕了，可有些人不是。他們就如同秋天的大雁，在永不棲息的土地上空飛掠過，只留下一兩聲的鳴叫，給下面的人們以永遠的記憶和遐想。

包美聖，這個比樂壇教父，大哥更資深的台灣民歌手，就如同那秋雁，雁過留聲后，我們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那時候的包聖美之所以這樣選擇，可能還因為她有著和那個現代民歌創始人楊鉉先生同樣的理念：音樂人不要以音樂作為謀生手段。（這話深了去了，今天，不知多少不是天才的文藝青年應該好好去體味這句話啊！）

所以，這位第一屆台灣金韻獎的優勝者，在唱過了侯德健的處女作【捉泥鰍】，在唱過了這首堪比美國20世紀金曲之首的【Over the Rainbow】的這首【小茉莉】后沒多久，就遠去美國，永久地告別了歌壇。

我曾經在《818那些年你知道和不知道的英文牛歌和牛人（之O）》中，這樣描述過什麼是金曲中的金曲：

一首真正的好歌，一首可以流傳時空的經典，在我眼裡應該是這樣的：其旋律簡而潔，能共振到人類內心深處相同的那段頻率；其歌詞要優美而直指童心，對，必須是童心，因為只有童心才是人類什麼時候都不會泯滅的；當然這還不夠，這首歌的歌聲必須如風和著鈴般的那樣飄過彩虹。。。

【小茉莉】就是這樣的一首歌。有著赤子之心的邱晨，在他最好的年華寫下了這首最好的歌。

此曲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無論是歌者包美聖，還是創作者邱晨，上天把著你的手，把著你的眼睛，把著你的歌喉，你們呢，就順著去做了。

然後呢，你們就又去做別的事情去了。。。（待續）

（2016年，一個很年輕的導演，導了一部不賣座的文藝片，叫《路邊野餐》，而小娟演繹的這首曼妙的【小茉莉】就被導演畢贛放在了那個並不美，甚至有些眩暈的夢裡。如果你是個南方長大的文藝青年，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