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先講述一下上個世紀二十年代那所偉大的精神聖地,北京大學吧!
當然,那是蔡元培的北大。
蔡元培之前的北京大學不過是一所官僚養成所;蔡元培之後的北大不過是思想的沼澤地!
看看那個時侯蔡元培的北大都有誰?
有主張新文化運動的領袖人物胡適、陳獨秀、魯迅等人;有變法失敗,棄政從學的啟蒙之父梁啟超;有復辟派、主張恢復帝制,擁護袁世凱做皇帝的急先鋒辜鴻銘、劉師培等……;有最早把共產主義介紹給中國的李大釗、也有最早介紹無政府主義的李曾石、還有最早介紹愛因斯坦相對論的夏元瑮……;有錢玄同、俞同奎、沈尹默等一批老北大的老人,更有隻二十三、四歲的梁漱溟等一批年輕人……,還請來了剛從歐洲回來的女教授陳衡哲先生、聘用了數學系老教授馮祖荀,外籍教授、地質系的葛利普等,有國學泰斗王國維,還有畫家徐悲鴻。。。
蔡元培,前朝的最後一批翰林。在中國近代史上,他第一個提出以美學代替宗教,第一個倡導以白話文取代文言文。並以民國教育部長的身份廢除六經,倡導科學。可以說,沒有了蔡元培,就沒有新文化,因為,沒有了蔡元培,那些新文化的先鋒們就失去了在他們身後的強大後盾和護佑者。
然而,骨子裡,蔡元培是一個儒者。他崇尚中庸,他不走極端:
他倡導科學,但他反對陳獨秀諸人的唯科學主義無視人類情感的重要性。他說:「知識與感情不好偏枯,就是科學與美術,不可偏廢。」這裡的美術可不是我們現在美術的概念,而是指一種世界觀。
他反對帝制,但他卻把擁護袁世凱,張勳復辟的急先鋒辜鴻銘,劉師培保護在自己的羽下,因為他們是國粹;
他倡導白話文取代文言文,但他堅持「將來應用文,一定用白話,但美術文,或者有一部分仍用文言」;
他對留學的同學說:不要失去「我」性,作為中國人的個性,不要被同化。
他說「我們一方面注意西方文明的輸入,一方面也應該注意將我們固有文明輸出」
他崇尚西方文明,但從來不對自己的傳統妄自菲薄。1924年初,蔡元培在法國里昂北京飯店宴請法國中法大學董事長歐樂,歐樂見席上放有筷子和湯勺,說:「你們不用刀叉,未免不方便吧。」蔡答:「早在3000年前,我們祖先也用刀叉;不過,我們中國人是一個愛好和平的民族,覺得刀叉皆是可以殺人的兇器,吃飯時用它太不文雅。所以從商周時期就改用『匕』(就是刀)和箸(就是筷子),以『匕』割肉,用『箸』夾菜。後來,由於烹飪技術改進了,就只用筷子了」。。。
只有真正的儒者,才可能成為真正偉大的教育家。這是從儒者的基因中帶出來的。兼容並蓄,有教無類,更是儒家教育的情懷和境界。
在這位「學界泰斗」的領導下,那時候的北大,從1919年5月起,便邀請著名哲學家,胡適的導師,杜威來中國講學兩年。之後,羅素、班樂衛、杜里舒、泰戈爾等相繼來到北大。前蘇聯盲人詩人愛羅先坷被日本政府驅逐出境,於1922年春到北京。蔡先生便請他到北大教世界語,月薪200元。。。
那時候的北大是真正敞開式的,你想聽誰的課就去聽誰的課,無論是胡適的哲學,辜鴻銘英國文學;無論是王國維的詩詞鑒賞,還是馬寅初的西方經濟學。只要你能夠擠進那間對任何人都開放的教室。。。馮友蘭在回憶梁啟超講課時的情形寫到:他講得認真吃力,渴了便喝口水,並掏出大塊兒毛巾揩臉上的汗。不時呼喊他坐在前排的兒子「思成,黑板擦擦!」,少年梁思成便跳上講台去,把黑板擦乾淨。每次下課鐘聲響起,他都講不完,總要壓堂幾分鐘,然後,於掌聲雷動中,大搖大擺走出教室。聽眾守在座位上,沒有一個敢先離席。
這是怎樣的一所大學啊?在那裡有精神的自由,在那裡沒有門戶的壁壘;在那裡有人情的溫馨,在那裡有道德的肅穆。。。這是所真正的中西合璧的精神聖地!(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