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墮落的那些年（三十三）

李劍往回打錢的原因很簡單，他要和婷子安排一次歐洲游。這是他們很久以前的一個計劃。李劍擔心有了小孩后，幾年之內都沒法成行。所以，趁孩子降臨之前，了卻他們的一個心愿。另外，前段時間的內外盤同時交易，也實在辛苦，犒勞犒勞自己，想休息一下。當我提示他動作稍微大了點兒時，李劍笑了。「難道我打回兩萬五比較合適？」李劍也理解高朗的擔心，說他會跟高朗解釋的。我覺得李劍的說得合情合理，也就沒有再多問了。。。

上海的冬天雖然不像北國那樣一片肅殺，卻也失去了春夏的色彩。街道兩旁那些低矮的灌木勉強地綠著，但已無法給我以喜悅，是老綠。

對於常綠植物，比如常青樹，我是沒有什麼好感的。生命本就在於不斷的循環。沒有死去，生命如何變得寶貴？枯萎的枝頭上冒出新綠，那是怎樣的驚喜？

街邊，一顆大樹被砍伐了，孤獨地躺在那裡，沒有人去看它一眼。那曾經茂盛的，歷經多少年的陽光普照和雨露滋潤才長成今天這樣的大樹，一把電鋸，不到一支煙的功夫就已橫卧於街。死亡與毀滅從來都是來得如此迅速。這應該就是殘酷的生與死，立與毀的辯證法吧！一顆大樹如此，一個王朝如此，一個人的成敗也是如此。就如同在金融市場里，那個擁有兩百多年年歷史的巴林銀行竟然在短短的幾個月間轟然倒塌；而對於那個搞垮巴林銀行的著名交易員里森，他以自己的才華和多年的積累與努力鑄就了曾經屬於他的成功與輝煌，同樣，他的失敗卻是在一瞬間完成的。

盛京國際的大豆套利在慕青和高朗的運作下，半年來，回報相當穩定。萬總非常的欣慰。這塊業務已經成為整個集團公司的一個亮點，儘管這個亮點目前還僅限於集團董事會的高級管理層知曉。半年來，集團公司又進一步加大了投入力度，目前的套利資金比初始資金增加了一倍。

對於萬總而言，一切似乎都那麼順利，他的事業線也似乎跟以往一樣，筆直。

大連與芝加哥的大豆比價又迎來了一個新的高點。根據過去的圖表經驗，高於這點的比價關係在圖表中一般不會持續超過5天。慕青與高朗配合，開始陸續在大連交易所賣出，同時在芝加哥交易所買入相同數量的大豆合約。通過三天的建倉，這個比價仍然在繼續拉大，情況似乎有些不尋常。市場中有傳聞說中國馬上要限制美國轉基因大豆的進口。如果這件事情發生，那麼將意味著大豆進口量降低，國內的供應會趨緊，大連交易所的大豆的價格會上漲；而對應於芝加哥交易所那邊，由於中國是美國大豆的最大買家，中國的限制進口將導致美國大豆的需求減少，那麼芝加哥的大豆價格將下跌。那麼，也就意味著盛京國際在兩個市場里的頭寸會面臨著全面虧損。

高朗通過中糧，中谷以及北京發改委的渠道，了解到中期內都不會有這樣的政策出台。儘管如此，他還是跟萬總通報了情況。萬總也通過他在北京的關係確認了高朗的消息。於是，萬總認為當前的這個傳聞正好是他們建倉的好機會，並敦促高朗和慕青將套利頭寸建滿。

一切風光的背後，都有暗流在涌動；成功的人總是難以全身而退。所以，老子才說：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然而，古往今來，能做到的人有幾？以史為鑒，然而，對著歷史這面鏡子，照出名堂的人有幾？即使如萬總這樣熟讀歷史之人，即使他對市場的方方面面都做出了正確的判斷，可是，面對命運，這個已知天命的儒商，仍然只能是手足無措，凄凄惶惶：大熱鬧收場於大寂寥；大欣喜之後是大悲傷。

三天之後，中國證券報頭版發布了農業部《關於轉基因農產品進口的臨時措施》。大連商品交易所的大豆應聲封在了漲停，而當天晚間的芝加哥市場則是暴跌十三美分。

同樣一種商品，幾乎是完全正相關的兩個合約，在兩個市場中從來都是同漲同跌的，一般只會在幅度上有差異。但像這次完全向兩個不同方向大幅運動的，過去還沒有發生過。但它卻實實在在地發生了，發生在了萬總一向順利的職業生涯中。

只是因為一個臨時政策的出台。然而，這樣的一個政策，不知制定者是怎麼考量的，貌似限制轉基因農產品的進口，到後來證明，實則是鼓勵轉基因進口，並將之給予合法化的保護。中國的政策制定者真是一群最最聰明的「精英」，他們總能制定出類似這樣禍國殃民的條條出來。只有他們在一開始就知道個中的玄機，等到大家都反應過來時，為利益階層服務的這條政策早已完成了其「歷史使命」。這也是為什麼那麼多的政策都掛上「臨時措施」的不負責任的用詞。就如同中國證監會的那些「精英」們制定出的關於懲罰操縱金融市場行為的暫時處罰條例，那區區幾十萬的罰款，不正是為動則幾千萬或幾億的非法所得提供的合法背書嗎？在中國，這樣的政策法規太多太多，我本無心在我的小說中去評述那些齷齪貪婪的政策制定者們，但在這集里實在繞不開。

眼下，慕青的那個比價曲線圖中的曲線拔地而起，如同一面立陡的懸崖，又如一把鋒利的匕首，更像為那顆劇烈跳動的心臟測繪出的心電圖。

萬總告訴慕青了結所有的頭寸。

近一年的成果化為烏有不算，還虧掉了百分之三十的投入。這是他必須要做的，就如同上次李劍斷臂一樣。雖然你的分析判斷並沒有錯，但時間錯了。對的決策一定要在對的時間！

此時萬總的心境，讓我想起了古斯拉夫祈禱文中的一段：

主啊，請賜給我力量，讓我改變可以改變的事物；

主啊，請賜給我力量，讓我忍受不可以改變的事物。

其實，有時候，獲得忍受的力量比獲得改變的力量更難。（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