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開車到公司停車場的時候,總能看到傑恩的嶄新銀色GMC越野車停靠在樹底下。我的車每次都停在它的對面。那輛具有現代最時髦和先進多功能(比如導航和通訊系統)的越野車是剛剛病逝的傑恩的母親留下給他的遺產。傑恩的母親十幾年前做過一次肺部大手術,聽說得這種肺部疾病的病人一般存活率在十年左右。他的母親頑強地活過了十五年,同時她也開始購買人壽保險,希望能留下一點財產來幫助她的親人們。
平時性格非常開朗、樂觀,性情非常好的傑恩和我說過,母親的離去使他失去了一種家的感覺。她的母親很善解人意,孩子們說什麼,她總靜靜聆聽,她明白他們的心思。平時她忙碌於家裡的事情,總能烹調出可口的晚餐來宴饗家人。
大概兩、三個月前,傑恩的母親病逝;一、兩個月前,傑恩偕同家人去了趟夏威夷,遵循遺囑將他母親的骨灰撒到了夏威夷島邊的大海里。
那天,我見停在那棵樹下的不是那輛嶄新GMC越野車,而是一輛老舊的賓士小轎車。
「咦,傑恩,你的新車呢?」我問。
「我爸爸開去約會了。」他回答。
「什麼?什麼約會?」我不大相信我的耳朵。我知道他父親已經六十多了。
於是傑恩告訴我,他父親已經開始和女孩子們(女人們)約會,眼下他有大概有四個女孩子在約會。
儘管以前也經歷過,我還是非常意外。我並不反對再婚,但是太快了,Too soon to be right, 快得我質疑這種事的正當性和婚姻感情的可信度。
回想三年前我一個俄亥俄美國朋友的事。對他和他妻子的關係我印象深刻,就是感覺他們關係非常的好。他們做什麼事都在一起,給我們來信從來都以兩人的名義,真所謂兩人一體。後來不幸他妻子病逝,我非常震驚和難過;震驚難過的勁還沒過去,他已經和另一個女人聯名給我們來了信。
再回想大約也是三、四年前,我兒子好友同學科恩的母親去世,年幼的科恩心靈深受創傷,我知道那傷痛一直在這孩子的心底埋藏。然而也就是那麼兩三個月後,有一天科恩來我家和我兒子玩耍,傍晚他的父親偕同一年輕女子一起來接他回家。我一問(其實問是多餘的),才知道那是他父親的新歡。
我不知道現在中國國內的具體情形,我不願意因為婚外戀普遍就因此斷定什麼,但是我聽說(從廣播中)移居海外的中國男人是比較「保守」,或者說長情的。我的熟人中就有這種情形。妻子走了幾年了,至今仍然單身。雖然他的單身還有其他原因,但是我知道從妻子過世到他重新有意再尋偶有一年以上的時間間隔。
一年,對我來說是一個比較合情理合心理的時段,我不會有任何疑問。但是像這種兩三個月以內(我們中國人有所謂屍骨未寒之說)就見新章的事,我是感到十分的費解。一個很自然的問題就是:那麼她在世時,兩人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多好?我的回答是,肯定沒有多深多好,否則它不會移得這麼快。人的心理總是有一定的限度,當你對一個人愛深意厚,注入了極大的心力和情感,沒有一個階段的積蓄,你怎麼可能那麼快就又在另一人身上再掀愛潮?
或者,有人可能從另一個角度提出另一個問題:也許這二度春無所謂愛情,只是一般的夥伴關係?只是需要身邊有個人這麼伴隨著而已?
來美前總有種先入為主的看法,就是西方,包括美國的婚外戀和離婚率都很普遍,很多。來美后,特別是近十年來在美國公司的工作,接觸了許多美國人,我並沒有發現美國人離婚率高的佐證,情況恰恰相反。我發現,在美國的文化和社會裡,雖然婚前(異性)友不嫌多,風流不拒,但是一旦戴上了那枚戒指,那就是名副其實的終身生命「契約」,「沒有什麼將兩人分開,除了死亡」。
後來我參加了教會,才知道那種婚姻關係的默契來自基督教文化。聖經里明確說到兩人一經結合就不應該分開,直到死亡。那句話 (「沒有什麼將兩人分開,除了死亡」) 也是美國婚禮上牧師常說的一句話。
也許,終身契約對人來說的確是一種束縛捆綁?許多人,包括美國著名華裔脫口秀演員Joe Wong (他是在表演中詼諧涉及的)都提到:兩個人要在一起達一輩子之久,真是匪夷所思!
也許永不褪色的愛情只是理想主義者們自欺欺人的善意謊言?人的感情需求根本就是多方面的?
也許因為以上的兩個也許,一旦契約因一方的死亡而自動解除,另一方(我還沒有見過女方急不可耐的例子)就急不可耐地立馬尋找新的愛情依託和新鮮感?
中國歷史上的所謂「節女」,「貞女」,「烈女」等,是對女性殘忍反人性的道德觀念,因為同樣的理由,我根本不會去支持「節男」,「貞男」,「烈男」一類的從來沒有在歷史上存在過的觀念。人需要伴侶,這是一回事;伴侶之間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多濃,這又是另一回事。我所見到的多例昨日才喪偶,今日即尋新的事例,讓我對人類夫妻之間,尤其是男性對女性的感情篤深度頗感懷疑。有婚約,它是牢;請易褪,它難深。
從另一個角度說,我一直都相信不管人有什麼其它的感情需求,人性和愛情里終究有尋求白頭偕老,恆定安寧的一面。人,似乎從來就是矛盾的;人的需求和追尋之間甚至可以是相互矛盾抵觸的。也許這就是為什麼中庸之道從某個角度講就是理想之道:人過激,易偏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