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短篇小說連載《植顱之後》 7-8

作者:我是虔謙  於 2018-3-27 22:23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短篇小說|通用分類:原創文學


9


從曉燕處回到我自己家的時候,我的記憶發生了錯亂。看到鼓浪姨時,我竟一度認不出她來了。看著我那冷冷的眼神,鼓浪姨簡直驚恐萬狀,問我怎麼了,早上起來還好好的。我說我累了,想睡覺去。
我倒下便睡,不過,做了許多紛亂奇怪的夢。夢中的我,去到一些奇怪的地方,見到一些既陌生又似曾相識的人。最後,我看到自己身體重新萎縮,再度坐回那架輪椅上……
「不要,我不要啊!」我喊著,喊醒了。
「不要什麼呀?能兒,你不要再嚇我好不好?」鼓浪姨替我擦汗,桌上放著一碗靈芝湯。我看得出來,她非常的擔憂。
「沒事,我歇一歇就好。」我說。
「我看,別躺著了,喝點補湯,起來看看電視吧!」說著,她已經把那碗靈芝湯放到了我跟前。
我喝了幾口,感覺滿舒服,便下來看電視。真不巧,電視上正在報道我的新聞。聰明的小姨是想讓我從那些新聞報道中重新拾起我自己來。

周一我去上班,妮娜照常迎了過來,誇獎我氣色好。我聽了,卻是有些心不在焉,「你沒事吧?」妮娜問,有些不安。
我搖搖頭,沒說什麼。
就在我說沒什麼的時候,有些情況卻在悄悄起轉化;並且,這種轉化似乎不可逆。這是見過秦曉燕和李繼雲后我的身心所發生的奇妙變化。
看著我曾經熱戀過的妮娜,心中似乎少了一絲往日的親切感,腦海里多了幾抹秦曉燕和李繼雲的影象。我神情恍惚。
「是不是有別的女人逮上你了?」妮娜用狐疑的眼光看著我。
妮娜怎麼會這麼敏感呢?
我說沒有。

下班了,妮娜說今晚請客,帶我去一家特色西餐館。
那家西餐館坐落在一個小小的商場里。從餐館裡面,可以看到熱鬧的街區,而餐館內,燈光幽暗,燭光明滅,別有氣場。
「還記得這個地方嗎?」妮娜問我。她上了特別的口紅,淡紅色的燭光中,她的嘴唇特別具有誘惑力,她的眼睛也格外迷人。我記得這個地方,這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能生,我很抱歉,在你最痛苦的時候,我離開了你。但是請你相信,那個時候,我自己非常的痛苦,自己承擔不了。找了亨利,因為我需要排解那可怕的痛苦。現在,就從這個地方,我們重新開始好嗎?」妮娜舉起了酒杯,裡面的紅葡萄酒一閃一閃。
我跟著舉起了酒杯,我們的杯子碰到了一起。我有了一絲醉意。
吃完了,妮娜邀我到餐館另一角的舞廳里去跳舞。一開始,我忘了舞步要怎麼走。她摟著我,在我耳邊說:「來,這樣,一二三四,對,就這樣!」我們靠得那麼近,我能聞到她的臉上、手上和身上所散發出來的特殊香氣。
「能生,你還很愛我,是吧?」她向我投過來充滿期待的目光。
我把她摟緊了一些,說:「是的,我還很愛你。」
那句話一出口,我突然覺得我的生命不再是一個統一的整體,它裂為兩個部分。一部分和妮娜跳著,另一部分卻跑到了燕子的家裡。
我的舞步開始亂,踩到了妮娜的腳。
「喲!」她叫了一聲。


10


深夜,醉意消褪,我很痛苦地回到了家裡。
「天哪,你去了哪裡?打電話也不接,真把我急死了!」已經換上了睡衣的鼓浪姨小跑著過來了。
我說我要洗個澡去。
進了淋浴室,我看著自己的軀體。這個軀體,它本不是我的;我記得我自己的軀體是什麼樣的。
可是,靈魂最重要,不是嗎?靈魂又是什麼呢?至少,是那些記憶吧,就像曉燕說的:「有自己的記憶,那個自己就回來了。」
可我又相信,還在做手術以前就相信,除了記憶,靈魂里應該還有別的東西。比如說,我剛醒來的那一刻,就像初生嬰兒一樣,沒有任何記憶,可是能說那時候我沒有靈魂嗎?記憶之外的那東西究竟是什麼,我卻說不清楚。

懵懵懂懂過了幾個禮拜后,有一天,我請假在家,聽見有人在外頭敲門。那敲門聲既輕又急。我好像聽得出來來者是誰。打開門,男孩李繼雲就站在門外。他一出現,我的腦海里就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繼雲,找我有事?」
男孩湊近我,「爸爸,你再不快點,媽媽就要跟別的男人好了!」

李繼雲的話就像閃電那般,把我整個的人照得通亮。在我好像分裂的頭顱里,我突然明白了許多事;許多事,粘合在了一起。我明白了,男孩李繼雲是多麼的需要他的爸爸回到他身邊;有一條命運的線,把我和李廣雲聯繫在一起:從他被暗殺的時刻——不,從他向DMV填表自願捐出全身的那一刻——還有我決定做這驚人手術的那一刻起,我們倆就不可分了。我們倆不可分,就是說,我和他一家不可分。也許,那就是為什麼,我醒來看見的第一朵鮮花是來自李繼雲。那一束鮮花,是否標誌著「我」這個新的生命旅程的開始,它的道義、目標和價值?

我趕到李家,見曉燕正在洗她的車。「你來啦?繼雲還念著你呢!」她朝我微微一笑。
我如同見到了初戀情人一般,急切地莽撞地問她:「你是不是要嫁給別人了?你還愛我嗎?」
曉燕錯愕,忙碌著的手停止了。「嫁給別人?沒有啊。這,從哪說起?」
我這才感覺自己太唐突了,尷尬了起來,「是,是繼雲告訴我的。」
曉燕:「沒有,孩子騙你的,我怎麼能呢?」
「對不起,是我太莽撞了。」我的手不知怎麼放。
「沒事,」曉燕轉而有些靦腆起來,「不好意思洗到一半。要不,你先進去坐,我隨後就來。」
「我,我幫你擦乾吧。」我說。
我從門前的長木凳上拿起了一塊擦車布。
那是一輛家庭用麵包車,一個人擦是滿辛苦的。我看曉燕把車衝過了,便上前去擦車。
「不好意思,讓你忙和了。」曉燕一個勁地說,也許是我的那一句沒頭沒腦的「你還愛我嗎?」把她給搞懵、搞得不好意思了。
「沒事,這是鍛煉,對我正好。」我說。
一邊擦著,我的腦海一邊轉動著:是我開始了新生,還是李廣雲?這件奇妙的事,會不會如鼓浪姨說的,當我的頭顱離開身體后,它是空噹噹的,那個時候,任何飄散著的靈魂都可能進來?而我的情況,最可能進來的就是李廣雲的?現在的「我」,其實只是李廣雲的轉世?否則,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走神的片刻,手撞到了曉燕的。「不好意思……」她輕輕一說。我抬起眼看著她,只見她秀美的雙頰泛紅,眉梢濕潤,細細的汗珠在她勻稱的額頭掛著。
我發覺我喜歡她。
可是,真的是我本人在喜歡她嗎?還是李廣雲在喜歡她?還是一半的廣雲一半的我在喜歡她?

曉燕突然說不舒服,得進屋去。我匆匆把車擦完,便陪著她一起進屋。她說她肚子痛,就躺下了。
「要不要去看醫生?」我關切地問。
她說不用,她以前也這樣過,過一陣就會自己好。
過了一會兒,她果然爬起來,打開冰箱要找東西做飯吃。
「怎麼要這麼早做飯?」我問。
曉燕說今天晚上繼雲有武術課,得早點吃。我說:「燕子,你歇會兒吧,這晚飯還是我來做。」
她幾分疲倦的眼睛有些迷離,「你行嗎?」
「怎麼不行,今天讓你嘗嘗我的拿手菜。」

那個晚餐,我做了麻婆豆腐,清炒土豆絲和辣子雞丁。曉燕細細地品著,繼雲卻是忍不住爆料:土豆絲和爸爸炒的一個樣!

看樣子曉燕是真有些問題了,一吃完晚飯,她便又去躺了下來。
「你大概什麼時候送繼雲去武術學校?」我問。曉燕說她稍作歇息后就送。我說算了,還是我去送。曉燕想了想后,終於點頭答應。

車停在武術學校門前,李繼雲下了車,轉過身來。他看著我,幾秒鐘后說:「叔叔,九點鐘你要來接我哦。」
「嗯,」我點著頭,「叔叔一定來接你。」

回到李家,曉燕已經起來了,正坐在電視機前看節目。
「好點了嗎?」我連忙走過去問。
曉燕臉帶內疚的表情,「好一些了。今天真對不起,麻煩你這麼多。」
「這有什麼,做點事,對我有好處。」
「今天你做的飯菜真好吃。」曉燕誇讚。停了片刻,她接著敘說:「我生病的時候,廣雲也會做飯菜乾雜事。」
「他的手藝好嗎?」我有些好奇。
她抿了抿嘴,「老實說,他做得比你好;不過,你好像比他有耐心。」
她挺會安慰人。
見我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曉燕顯示出些許不安。「石先生,今天耽誤你太久了。你……不用想著接繼雲的事,我會去的。」
我說:「沒事,我答應去接他的。」
「繼雲要你去接他?」
「是。」
「這孩子……」曉燕不說話了。

那天晚上,繼雲十分高興我守約去接他。路上他跟我說到了他的爸爸。他說武術課都是爸爸接送他;爸爸教會了他騎車,本來還要教他騎摩托……最後,繼雲跟我透露了一個「秘密」:爸爸會和媽媽吵架。
哦,怪不得曉燕說廣雲的耐心沒我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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