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細柳兒的突然消失,其實不突然。
井源鄉盛產蜜橘、梨瓜,花卉也特別鮮美,像是杜鵑、月季、向日葵等等。細柳兒和母親兩人經常背著井源鄉瓜果花卉到城裡去賣。有一天,母女倆背著花果正在城裡走,路邊一輛車突然往後倒車,母女倆驚叫著連退數步,一筐瓜果鮮花撒了一地。那輛車猛一下剎住了。車門開了,下來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
「哎喲,對不起啊,傷到了沒有?」細柳兒母女還來不及反應,那個男人已經到了跟前。男人穿一件紫色襯衫,筆挺的褲子,油光發亮的黑皮鞋。母女倆注意到,這男人個頭滿高,比青伢子高,梯形臉,濃眉亮眼高鼻樑。
「傷倒沒傷到,東西全撒了。你開車那麼不小心!」細柳兒娘指著地上埋怨說。
「真是對不起。來,我弄一下。」男人俯下身來,三下兩下把地上的東西拾回筐里。
「那些花也不能賣了。水果也傷著了。」細柳兒說,撅著嘴。
「我賠就是。」男人說著,掏出了皮包。從裡面抽出五張百元鈔票。「這個夠不夠?」
母女倆看了看那錢,又對看了一下,心裡都在驚嘆這人真有錢,不過都躊躇沒語。男人於是又抽出來三張百元。
細柳兒吱聲了:「先生,不用這麼多的。」
「拿著吧。」男人說著,眼睛盯著細柳兒看。
細柳兒看看母親。細柳兒媽說:「這是咱們虧掉的。拿著吧。反正也沒得賣了,咱們這就回鄉里吧。」
細柳兒接過錢,轉身和母親一起往回走。兩人互相示意慶幸今天的生意輕鬆還多賺許多!
細柳兒媽回頭看了看,卻見那男人跟過來了。
「天還早,為了表示歉意,我請你們在城裡吃頓飯!」男人說。
「你已經給錢了,不用了。」細柳兒說。
「賠錢是理,請吃是心。」男人邊說,眼睛邊在細柳兒身上轉。
細柳兒媽的眼睛也在男人身上轉,注意到了他一頭上翹的、光亮的頭髮。轉了一圈后,她替女兒說話了:「既然這位先生有這份心,我們不去就有些失禮了。」
三個人一起進了飯店。這母女倆平生第一次走進這麼大而寬敞亮堂的飯店,真是大開了眼界。
餐桌布是淡橘色的,茶杯是銀白色的。招待員過來倒茶,把一杯香香的茶放在了細柳兒跟前。細柳兒看著桌布,摸著茶杯,聞著茶香,處處新鮮。
「點菜吧。」男人遞過來精美的菜單。
細柳兒和母親面面相覷。細柳兒媽說:「這位先生,我們第一次來這裡,也不懂什麼好,麻煩你代點吧。」
「好吧。你們喜歡吃什麼?」男人問,先看細柳兒媽,后看細柳兒,眼睛再次在她的臉上、身上巡視。
這次細柳兒感覺到了,有些羞澀。「你點的我們都喜歡。」她脫口說道。
男人狡黠地微微一笑。
菜上來了,有三杯雞,蘺蒿臘肉,胖魚頭,還有一個瓦罐湯。
「先生不是本地人吧?」細柳兒媽問。
男人自我介紹說他姓蕭名志傑,現住廈門,出來跑生意,暫時住這附近。慢慢地,他把話題轉到了跟前,誇獎說這裡的女孩子很漂亮,他正在物色適當的人做妻子,說著瞟了這母女一眼。
母女開始吃菜,細柳兒說她也會做三杯雞。細柳兒媽:「你做的哪有這裡的好吃。」蕭志傑饒有興趣地:「不一定吧。有機會很想吃你做的哦。」
志傑起身去洗手間。趁這功夫,細柳兒媽便跟女兒竊竊私語開了。
細柳兒媽:「哇,這個蕭先生又有錢又標緻,跟他的女人一定有福氣!」
細柳兒低頭不語。
細柳兒媽:「細柳兒,我看,這是個好機會。過這村就沒這店了。」
細柳兒眼睛迷茫,「媽,你在說什麼哪?」
「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跟那個晦氣的伢子呆一起,你連娃都養不出來。你瞧他家那幾塊地,也是蔫蔫的長不出幾粒糧。不如趁機跟了這人,一輩子舒服!」
細柳兒:「媽,怎麼好這樣做?我嫁都嫁人了。」
細柳兒媽一下子沒應對上話。那一陣沉默里,細柳兒的心開始動了。
細柳兒:「就算……也得先提離婚……」
細柳兒媽:「等你辦完離婚了,這邊人早沒影了,你找誰去?」
這下輪到細柳兒應答不上了。
細柳兒媽:「嫁不嫁人的,誰知道?你戶口本上又沒寫——幸虧沒寫——去了遠處,誰也不見誰。過一陣,就算自動離婚了。」
細柳兒:「那樣的話,可就連媽你也見不著了!」
細柳兒媽:「暫時的嘛。到時候手頭寬裕了,我過去找你。」
兩人急切私語的當間,蕭志傑回來了。細柳兒媽馬上繼續吃起飯來,還跟細柳兒說:「哎,這個好吃!」
等蕭志傑坐穩當了,細柳兒媽試探著問:「蕭先生條件這麼好,至今沒娶,是找不到能配上你的姑娘吧?」
蕭志傑神情肅穆:「我妻子去世一年半了。」
細柳兒媽的表情也即刻收斂,「哦,失禮失禮。」心裡卻是暗喜。
那一次后,細柳兒也不知道是因了母親的慫恿還是自己的意亂心迷,頻頻進城;每次進城,都會去找蕭志傑。
最後一次,她帶上母親幫著整理的包出去,再也沒有回到井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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