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豐的恢復情況並沒有那位醫生說的那麼樂觀。三個禮拜過去了,阿豐還躺著起不來。 玲玲在雲門高中那邊已經報了名,但是看到阿爹這個情形,她猶豫了。
阿豐看出了女兒的心事和難處。他對女兒說:「玲玲,這次虧得有你幫忙奔走辦手續,還陪在醫院裡。不過,你該去上學了吧?」
玲玲說:「阿爹還沒有全好,我不能離開。」
阿豐露出了笑:「傻妞, 你的一片孝心阿爹領了。不過你看,家裡有你阿娘,宏生也長大了,能幫忙了,你擔心什麼呢?」
「阿爹說得對,」宏生站了出來,「家裡還有我呢,姐,你想讀書,就去吧。」
玲玲不知說什麼好,眼眶紅紅的,轉向阿娘。阿菊說話了:「妞啊,阿娘是捨不得你。不過既然你阿爹和弟弟都開口了,娘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你就去吧,常回家看看就是。」
雲門高中雖然離家遠些,不過玲玲還是爭取每兩、三個禮拜回一次家。阿菊慢慢地也就習慣了。
到了高中的最後一學期,玲玲回家的次數突然減少了。有一次她回家時阿豐逮著一個機會問起,才知道,玲玲正在緊張地準備考大學!
「哇,咱莊家要出狀元了!」阿豐說。現在的他,身體已經全然恢復。
「什麼,玲玲高中讀完還要再讀?讀啥?」阿菊又開始不安起來。
「讀啥?狀元啊。」阿豐回答。
「啥狀元?啊呀,有完沒完哪?」阿菊走到女兒跟前:「妞啊,你從小學一直讀到高中,就可以了吧,啊?回家來幫幫家裡,跟阿娘呆一起,好吧?」
「阿菊你不知道,咱家玲玲有本事,我們當然要讓她奔前程去,別攔著她。」
「讀大學有什麼好?要去很遠的地方讀吧?不如呆家裡,一家人在一起多好!」
玲玲低頭不語。她知道,她人生真正的抉擇就在眼前。從高小開始,她就感到自己的人生步伐朝著和三溪村漸行漸遠的方向而去。高中的時候這種感覺特別明顯。 和外面的世界相比,三溪村是這樣的古老,彷彿還處在一千年前。 就說喝茶,雲溪山的茶是這樣的香,彷彿能飄到山外去;可是三溪村人喝茶,用的還是古老的陶碗……幾年來,玲玲選擇的是往外走,往前走,但是畢竟,都還是在雲溪山區轉動。而現在,她面臨的是真正的十字路口,因為上大學,一定會是遠走高飛,還能回得了雲溪山嗎?回不了的話,對莊家意味著什麼呢?
龍鬚伯進來了,見莊家一家人沉默著,就說:「聽說美吉準備要考大學?」
阿豐:「是有這個打算。」
龍鬚伯眉頭一舒:「好哇,那美吉就是咱三溪村第一個狀元了,還是女狀元!」
「她阿娘不樂意呢。」阿豐嘟嚕道。
「為什麼?怕美吉不回來?」
「去了大城市,上了大學,還能回得來嗎!」阿菊說。
「事在人為么,雲溪山地區現在有小學、初中、高中。美吉將來可以到雲霞 教小學、初中,也可以到雲門去教高中,不挺好嗎。美吉你說是不是?」
龍鬚伯真是聰明,自己怎麼沒想到呢?既上了大學,又有希望回家來,還真是兩全其美!想到這裡,玲玲抬起頭來,朝龍鬚伯點了點頭。
「我就說么,美吉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龍鬚伯摸了摸鬍鬚說。
「當著咱村龍鬚伯的面,妞,你可一定要答應阿娘,你學完了,哪兒都不要去了,就回家來,好么?」
玲玲點頭:「阿娘,我應承你。」
阿豐在一邊,也覺得鬆了一口氣。他了解自己的養女,她應承了的,就不會輕易反悔。雖然他為女兒著想很多,打心底,他還是希望女兒能陪在身邊。
玲玲趕回雲門高中去參加高考複習班了。隔日,龍鬚伯又一次來到莊家。阿豐看出來,龍鬚伯這次是有事而來。
阿豐沖了一碗雲溪山茶,龍鬚伯自己點上了一根雲溪山土煙。阿豐一看龍鬚伯抽上了這眼,更加確定他心裡有事。但凡有鄭重的事,龍鬚伯就會抽這種土煙。
「阿豐,宏生今年十五了吧?」龍鬚伯開腔了。
「是的,托您的福。」阿豐稱是,認真地看著龍鬚伯。
龍鬚伯「叭叭」抽了兩口煙,問:「你有沒有想過宏生將來娶老婆的事?」
阿豐一聽,鬆了口氣,笑了,說:「龍鬚伯,宏生娶老婆的事還早著呢!」
龍鬚伯搖搖頭:「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阿豐給龍鬚伯弄得是一驚一乍,阿菊不知什麼時候也偷偷蹭到了阿豐身後。
「龍鬚伯,您的意思是?」
龍鬚伯滅了煙頭,喝了口茶,咳了兩聲,然後說:「咱三溪村小,打比方說宏生今天要娶老婆,他娶得到么?有老婆給他娶么?」
「趙家有個妞……」
「跟阿春定親了。」
「還有阿美……」
「人家也跟同姓的定了。」
「小巧那妞……」
「你就不用說了,我都替宏生想了個遍了,老天還真有眼幫宏生準備了一個好姑娘。依我看,你們趕緊把美吉跟宏生的親事定下來,千萬別讓美吉嫁外頭的人。」
阿豐回過頭去和阿菊對視了半響,恍然大悟。
「可,他大伯,他們倆是姐弟呀,我們從來沒跟他們講起過,這,這能行嗎?」 阿菊問
「有什麼不行的?他們不知道回頭說出來他們不就知道了?依我看,這事早說比晚說強。眼瞅著美吉就要上大學去了。這大城市,大學,不是咱們能控制得住的。趁美吉走以前,就把這事給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