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棄嬰玲玲》（5）

5  自立下山

阿豐和阿菊自己的孩子姍姍來遲，直到美吉四歲了才降臨。 孩子是男的，取名宏生。
一家人喜洋洋，龍鬚伯更是開懷——三溪村又添丁！

不過這四年之間，三溪村的變化不僅僅是添丁，事實上，這四年來，三溪村的變化是驚心動魄的，而心最驚魄最動的，要屬龍鬚伯了。
還在美吉來到三溪村后不久，就有人上了三溪村來，找到龍鬚伯，說是想用很多很多的錢，買下三溪村的那些梯田地。買地的那些錢多得三溪人難以想象。不過，龍鬚伯還是能想象一些的。他對來人說：不賣，因為三溪村，連同它的地，是三溪人祖先留下來的寶地，不是錢能衡量的。這事來回拉鋸了好幾次，龍鬚伯給的都是很堅定的、相同的答案。後來對方不再來打擾了， 但是不久后，三溪村底下的山麓，開始丁丁當當響了起來，在三溪人不注意的時候，幾列房屋建築——比四年前新蓋的那些更高更大——已經悄然矗立。龍鬚伯的兒子自立是最早發現那些建築的人。

這天，自立帶著村裡一個叫阿春的少年，挑著菜果下山來。一看到山下的新景象，自立就驚呆了。路是新鋪的石子路；路邊搭著一排長長的棚子。棚頂是綠色的、拱形的。棚子里有各式小賣：有蔬菜瓜果，有手工藝品，還有其他各種秀氣斯文的東西。那些蔬菜瓜果是鄰山的村民擺的。原來他們已經走在三溪人的前頭。
棚子前人不少，聽說是從外地來找新鮮看熱鬧的。鄰村人有棚子，吆喝得厲害；自立和阿春只能就地把擔子一放，跟著吆喝幾句。正逢季節，三溪村的柚子、枇杷、桃子比別村的都大，水分飽滿且甜。那外地人一嘗，不用自立吆喝，人就一群群的來了。問起價格，自立沒有多少概念，隨便說了個價。
「哇，真便宜啊！」人群里有人這麼說，接著四周一片噓噓嘆語。自立和阿春的兩擔菜果沒多久便空空如也。速度之快，自立都不知咋辦。
「自立哥，咱這就回山嗎？」阿春問。
自立這才緩過神來。「不，我們還得去換點東西回山用呢。」自立邊說邊東張西望。

棚子的對面有新蓋的店面。自立對阿春說：「走，那邊看看去。」
走進店門，兩個小夥子就看到了一個物品的世界。「這是幹什麼用的？」自立拿起一個桔色的圓圓的東西問。
售貨員很熱情，「這個呀，是擠果汁用的。」
「擠果汁用的？」自立重複了一句，摸不到頭腦。
售貨員狡黠地看了自立一眼，順手從袋子里拿出半個桔子來，「你看，」她把桔子放到圓圓的東西里，使勁一轉一擠，半個桔子就成了桔汁。「喝喝看！」
自立遞給阿春：「你喝。」 阿春遲疑了一下，喝了一口。
「什麼味道？好不好喝？」自立好奇地問。
阿春抹抹嘴，「這就是桔子磨成水啊，好喝。」
自立把剩下的那些喝了，也覺得不錯。
「嗯，這東西好用。我阿婆咬不動果子了，就這麼給她碾成汁，她准喜歡。」 他轉身對售貨員說：「我要這個。」
「十元。」
「十元？」自立還不是很清楚。
售貨員又詭異地笑了笑。「是的，十塊錢。」說著她伸出了十個手指。

自立伸手到自己衣袋裡去摸，摸出了幾張錢幣。他遞過去給售貨員，眼睛不覺瞅了那姑娘一眼。那姑娘劉海微卷，抹著淡淡的口紅，秀氣的鼻樑上，一雙亮亮的眼睛。自立的眼光沒敢在姑娘臉上逗留太久，便轉而看別處。
姑娘從自立遞過來的紙幣中抽出了五張，把剩下的遞迴給自立。

阿春在店的另一側發現了一樣寶貝。「自立哥，你看！」他拿過來一支長長的手電筒，一推按鈕，一束很強的亮光。「夜裡用，比咱的松明燈方便許多呢！」阿春慫恿著說。
於是自立又去摸自己的衣袋，掏出來寥寥幾張紙幣。
「你的錢怕是不夠了……」姑娘有點遺憾地說。

從商店出來，自立和阿春都顯得有些沮喪。「賣了兩大擔瓜果，才換這麼個小東西……」自立掏出那個圓圓的小軋果器，在手心玩著。
「那隻長手電筒，可真是個好東西。」阿春說。
第一次，三溪人有了物慾以及物慾不能滿足的鬱悶痛苦。
「自立哥，咱們瓜果賣得太便宜了。你沒聽那些人說么？」
「聽到了。你說得對。下次咱們賣多些錢。就憑咱村的水土，哪裡的瓜果能和咱們的比！」

自立和阿春回山，跟大家報告了山下的新動向。說再也不用繞遠路翻幾個山頭去換生活用品了，這山腳下有新蓋的商業街道，什麼都有，只是，三溪村得多帶些農作物下去賣。

那以後，三溪村陸續有人開始下山，三溪「品牌」悄然在山下的世界里熱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