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已經聽說了不少妓女的故事,其中有的非常的震撼。於是我又忍不住要寫小說。這會是一部長篇,至少會是一部長中篇。雖然每年修改,但是我已經幾年沒有新創長篇了。希望這是一部很感人,很感人的小說,就像我當年的《不能講的故事》。眼下寫了幾章,忍不住要貼一章到網上。純粹是草稿,書名和人名都是暫時的,肯定會變。第一節里提到的五角五分錢是一個伏筆。
她坐在地上,靠著一堵脫漆了的牆。跟前有條凳子,她沒坐凳子上。她寧願坐那靠牆的角落:這裡隱蔽,又有牆靠。這樣一個也叫做空間的空間,是她現在最好的存在空間了。
屋裡很暗,只有懸在牆頂兩端的兩個窗口射進來的光線照明。那光線照在了另一頭牆上面的一幅缺了角的白色橫額上,反射出那行褪了色的、可仍然像暮色里黑色枝幹的黑體字:「把無產階級專政進行到底!」
她認識那一行字,她念小學的時候就學過,也喊過。小學畢業后她沒有上中學。爸爸生著病,弟弟還小,她便輟學打工。
她什麼工都打。她跟人去拉板車,揀各種破爛,幫人洗衣服,編竹籃子等等。剛開始她害怕去揀破爛,因為經常會碰見她過去的同學。雖然說他們也沒笑話她,或把她怎麼樣,但是她自己心裡不好受。後來,時間長了,碰見熟人的次數多了,她也就再不會感到那麼尷尬了。有一天,賣破爛賣了兩塊五毛錢,她高高興興回家轉。
「柳真,今天怎麼賣了那麼多?」靠在那張破藤椅上的爸爸問。
「我也不知道呀,東西和上個禮拜的差不多。興許是東西值錢了吧。」她回答。
「嗯,東西不會那麼容易長價的。你今天都賣了些什麼?」
她極力回憶著,和爸爸細細算計今天賣的東西:幾個瓶子,幾個罐頭,幾張塑料布,幾桶空牙膏……爸爸算術好,心細,最後得出結論:人家算錯了,多給了她五角五分錢。
「你這就把這錢給人家退回去吧。」爸爸說,「我們雖然窮,這點道德還是要有的。人家還講拾金不昧呢,我們更不能多拿人家的錢了。」
「好的,爸爸,我這就去。」 她小心翼翼地把那五角五分放進自己兜里——她要走很多路才能掙得來那點錢——很快出門去了。
柳真重新回到廢品收購站時,人家已經快關門了。她走向前去,很鄭重地把那五角五分遞給收購員。
「這是怎麼回事?」女收購員有些納悶。
「我爸爸說,您多給了我五角五分了。」
「有么……」女收購員看了看背後,嗓音低了下來。
柳真點頭「我爸爸算術挺好,他算挺仔細的,沒錯,我們是不該多拿這個錢。」
「喲,看這父女,真是挺誠實人哪!」女收購員的笑里參雜著尷尬和讚賞,她接過了那五角五分錢。
那一天,儘管她很累,她還是很高興,因為有人誇她。雖然賺五角五分不容易,現在沒有了,她還是高興,因為表揚比那五角五分值。除了爸爸偶爾會誇她兩句,她就沒聽誰誇過她。讀書那會兒,她一回家就忙家務,作業做不好,所以在學校,她從來沒有受過什麼表揚,也沒有被評上過三好學生、優秀學生等頭銜。
揀了兩年破爛后,也就是十六歲那年,她感到了另一種難堪。她個頭長高了許多,胸部挺了起來,臉型也有些變化。有一次以前的同學安安碰見她,笑眯眯地跟她說:「柳真現在變得這麼漂亮啊!」出門到外頭去,特別是在街上揀破爛的時候,注意她的人多了起來。有一次,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嫂從她身邊經過,走過了好幾步后還連回幾次頭來看她。記得就是那一天過後沒幾天,就有人登門提親。結婚這種事是不教自明的東西。有人來提親,讓柳真意識到自己已經到了論婚嫁的年齡。有一個媒人提到的男方條件還相當的好,人家是幹部家庭不說,還不嫌柳真的家境,還應承一嫁過去就給安排一份正式的工做。
「杏兒,這家還不錯,你自己想要怎樣?爸爸也不願意妨礙你的前程。」父親看看她,又低下頭。柳真知道,父親心裡很為難。十六歲的她還來不及羞澀,甚至來不及挑選自己未來的男人,就被家庭的現實包圍。父親多病,弟弟年幼,她知道她是不能結婚的,除非有男的願意入贅。
「爸爸,還早著呢,我還不想這事。」幾乎每次,她都是用這類話來回答父親,也安慰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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