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蔥離開詩鈴和蔡湘仁后,回招娣家的路上,一門心思就想著怎麼帶妹妹回家,爹娘見了妹妹會有什麼反應。娘肯定會高興得哭起來;爹,爹平時話很少,不過見了阿朗,不定有多少話說!大哥冬天裡出門謀生去了,不知能不能趕得回來 ……
離招娣家門還有一、二十米遠,隱約聽到了那個方向傳來的嚷嚷聲。阿蔥的耳朵豎了起來。聽聲音,不像是紅衛兵們互相之間的辯論聲。再往前幾步,聽得真切,那是招娣扯著的嗓子!到底出了什麼事了,阿蔥加快了步伐。
「我哪裡對不住你了你要這樣對我?你說呀!」招娣在跟誰喊。「哪頓飯,不都是把香的辣的青的鮮的留給你,啊?說過年扯幾尺布叫女兒給做件新褂子吧,想到你那胃病要吃要養,掏出的錢硬是塞了回去。你還有沒有良心了你?找野女人鬼混?過有滋味的日子?」
阿蔥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記得早些時候大林他爸跟他說過:招娣在監視他!
阿蔥已經到了跟前了,招娣還在沖著大林他爸喊話。大林他爸沒了平時的穩當勁,使勁跟老婆辯解:「你說哪兒去了?我哪有什麼野女人?我哪有?」
「你還不認?我都親眼看見你們在那兒動手動腳了,你還不認?那頭阿米嬸也跟我說過,對面阿春他爸也和我提過,你還賴?」
「阿春他爸找你說這些幹嗎?」大林他爸反問。
「你還有臉問?人家是看我被欺負,路見不平出來主持公道。你以為你們張是大姓就可以欺負人啊?西嶺楊姓可是打楊家將那頭過來的!」
夫妻倆在那裡大聲吵,碧娥在一邊急得跺腳。「阿娘,別吵了好不好,人都聽見了,多難為情的事!」
「是呀招娣嬸,大家都忍兩句,就過去了。」阿蔥也出來勸架,心裡想南閘口還講究姓氏,不知自己這韓姓排行老幾 ……
「你們別說了!」招娣喊得更大聲了。「我辛辛苦苦養了三個孩子,伺候老的照顧小的,拼死拼活撐這個家,沒有半句好話,還給我養野女人!你們還不讓我說幾句吐吐氣,天理在哪裡呀!」招娣說著說著哭了起來。
「嬸您別難過生氣傷了身子」阿蔥慌了,碰上了這樣的事,都不知道要找出什麼話來勸說安慰。
「不是不讓你說,阿娘,你都那麼大歲數了,管阿爸找什麼女人呢!由著他去好了,省得勞命動肝火。」二林在一旁不痛不癢地插話。
「由著他去?你這個沒良心的,你讓我由著他去搞野女人?!」
二林的話簡直是往招娣的火上澆油。阿蔥使勁跟二林使眼色,可二林還是硬著頭皮反問:「不由著他去,你還能怎麼樣?」
「我離婚!我回我北頭老家去!我不用靠他也能養活我自己。我們揚家祖傳茶攤挪那裡去都一樣好生意!我還不是,還不是扔不下你們兄妹幾個……」 招娣說著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掏出手帕來不住抹眼淚。
碧娥難過地走了過來,「阿娘,快別說什麼離婚不離婚了,自家人聽了難受,外人聽了會笑話。阿爸都不說話了,您也不要說了!」
「嬸兒,您對孩子們好,大夥兒都知道的。」
阿蔥也幫著安撫。
外面響起了一陣亂鬨哄的辯論聲:南革護和北造先的學生們正在互相指罵對方是走資派。接著就是一陣稀里嘩啦撕大字報的聲響。二林一溜煙跑出去了。阿蔥看招娣在碧娥的撫慰下情緒慢慢平息了下來,便過去倒了杯水過來給招娣喝。
正在這時,攤口來了一個挑擔的農民,像是走了大老遠的路。「來杯茶吧。」他說,把一枚五分的放到了桌上。
招娣擦擦眼睛,站起來想去招呼客人。
「嬸兒您歇著,我來。」阿蔥搶先了一步。
阿蔥收起那枚五分的錢幣,找了他三個一分的。
農民接過零錢,喝下了那杯茶。「這天真悶呀!」 農民脫下斗笠來扇了扇,搖了幾下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