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廣州相比,我的閩南老家正經歷著一場城市化的劇烈陣痛。所謂「拆遷」,千頭萬緒,話匣一開難阻擋。侄兒告訴我:你過幾年再來,我們這個小鎮就是中等城市了。
難道,難道小鎮一定要變城市?難道說這就是人類社會發展的軌跡?假如哪天喜歡在兩頭擺動的人們又思念起小鎮來,城市還能變回小鎮么?想到這裡我有些脊背發涼。小鎮變城市,方言習俗及文化會因著各地人口的交融而慢慢淡遠。從另一方面想,平房變高樓,家計化烏有,拆遷有幾家歡樂,亦有幾家愁。我期望文化的珍存,我更願百姓從物質到精神終歸富裕和平安。少年意氣、獨立寒秋的毛澤東不也說過:世間萬物,人最為珍? 但願隔年再回時,擋不住的公路和節節高的樓房有更安詳的笑容來裝點陪伴。
在廈門賓館門口親眼目睹了出租汽車行業的競爭。有位司機為了爭到從廈門到安海的來回生意,甚至願意免費送我到機場一趟。路上他問起了美國NBA的比賽情形。我說我來自洛杉磯,湖人輸了,我對NBA 也就興趣索然了。他沒有在意我的冷落,還是一個勁地在分析NBA 的局勢。看來,置身其外另有優勢,至少少了我這份本位主義。對於這些日夜在為生活奔波的人們來說,NBA 給了他們一种放松和享受;NBA 甚至是他們的一種遠離沉重現實的近乎是浪漫的境界。
回國前就想著要玩水。在廣州時沒有見著珠江夜景,回閩南后找機會到了我祖父母之鄉惠安,去了臨海的崇武古城。兄姐都隨祖父母到過惠安,卻不記得我兒時究竟來過沒有。祖父母已去,無從問起,但是那一座座石頭和綠林相間的山丘,卻使我感到格外眼熟。崇武海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海。圍頭海黑浪拍石,野氣森然;廈門海細沙柔情,微波不驚。崇武海,是這兩者的結合。天青海藍,無邊無涯;各式礁石,嬉戲重浪。有知名畫家在這裡創作了美妙的礁石刻畫,情趣盎然。
崇武古城門內,有惠安女石雕嫣然相迎。我從祖母身上認識了惠安女。惠安女,從古到今,風情一種,是惠安的靈與肉。
古城牆面海而築,和長城一般是典型的防守堡壘。戚繼光,我兒時就耳聞的英雄,神態英武,眼神含謙,向我顯示著再儒雅的民族,也有熱血脊樑。
我的海軍朋友和我說過,他隨艦艇一出海就是三個月。每天見到的除了海還是海,那種枯燥單調的感覺竟使他到了要發瘋的程度。而那些難得見海一面的人們,卻常常和海犯單相思。我應該是屬於後者。人和海的關係就是這麼有趣,還富有哲理。海的故事總是講不完。我在海邊使勁拍照,臨離大海,總免不了聲聲道再見,依依情長。
出惠安時通過了新建的沿海大道。這條公路依山傍海,綠化優美,再度展現了內地公路的美姿。
在離惠安不遠的泉州,我吃到了幾十年未得嘗的閩南炒麵。那炒麵的功夫里,有八分是制面的功夫。那面口感柔韌,內香充盈。外加閩南的海產佐料,汁液佳醇。一碗炒麵入口,親切中飄搖,幾近天堂。
一面之交的文化局長,餐席上上演了一幕智取付款權的趣劇。文化局長笑問:你們美國沒有這個吧?都是各付各的吧?不過,恐怕沒有咱們這種溫情。我含笑點著頭,幾乎可以預見我從廈門登機準備返美的情形。是的,那一天,親人們一如既往,送我到機場安檢門前,千叮萬嚀,親情款款。那一刻里,我忘了美國公司里的一切,忘了程序怎麼編,甚至忘了英語怎麼講。
文化局長說的是,溫情總是故鄉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