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陸炳良沒回來吃晚飯。紫屏和桂花大娘吃過飯後,就陪老人閑聊天。
「娘,村裡的人說您等爹等了一輩子,是真的嗎?」這是紫屏一直想問又沒敢問的問題。
桂花大娘一聽就垂下了眼睛,許久不語。
「娘,不開心就不提吧。」紫屏意識到自己也許是問了不該問的事。
「也沒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桂花大娘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說:「他受傷了,住到了咱村。剛開始,他滴水不進。我沒日沒夜看著他,給他洗傷口,換洗衣裳。我熬熱粥,熬雞湯,硬是給他餵了下去。好不容易,他能站了起來。他對我說:恩人,你救了我,桐鄉就是我的家。等仗打完了,我就回來。這句話,我藏在心裡六十年了。我夢見了他好幾次,他還是那個樣子,有時候,是在桐鄉,有時候,是在不認識的地方……」
「娘,就為了他,您就這麼一輩子沒嫁人?」紫屏問,心頭回暖,眼眶發潮。
「他說要回來,我就要等他呀。」桂花大娘的語調,像是回答,也像是自言自語。
「娘,要是現在見他,您還能認得出他來嗎?」紫屏問。
「能。」桂花大娘不假思索。「他走的時候,還留給我一個證物。」桂花大娘說著,打開了自己床頭櫃的抽屜。她從裡頭找出來一個紅紙包。
手有些顫抖,桂花大娘打開了那個不知換了幾次紅紙的珍貴的包。
「閨女你看,他告訴我,這個銅錢,是他離開他老家時帶在身上的。這上頭刻了個『顧』字,是他爹的姓。他說,看到這錢,他就能認得我。」說到這裡,桂花大娘老淚顫然。
紫屏接過紅紙包來,仔細看著。銅錢很重,上頭的紋路清晰,特別是那個「顧」字。
「娘,沒見過像您這麼誠心的。」
「人和人是個緣分。」桂花大娘說。「我夢多。記得很小的時候做過一個夢,夢裡有個小後生,長的跟後來的他一摸一樣。就是不知道,他還在不在......」說到這裡,桂花大娘看著窗外,神情黯然。
紫屏看著桂花大娘,看著她往裡凹的下巴 ------ 她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地端詳她過 ------ 心裡想著她是怎樣一輩子守著那個夢、那個圓圓的銅板和那一句「我會回來」的承諾。不管陸炳良是怎麼樣的人,能叫眼前的這位老人「娘」,也是自己的福分。陸炳良能善待自己的養母,也算是個有良心的人。
陸炳良還沒有回來。紫屏上到自己屋裡,心情再也平靜不下來。她在床上坐了下來。她心裡清楚地告訴自己:不管顧炳良是個什麼樣的人,自己現在沒有選擇,只有一條路走,就是回桐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