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周刊】 張春賢治湘5年

很少有官員離開湖南時，能夠收穫當地官民發自真心的不舍，當57歲的張春賢調任新疆后，網上網下都瀰漫著一片離情和感懷。

作為一名任職不到5年的省委書記，多數普通湖南人其實說不出張春賢給湖南帶來哪些深層次的變化，但一致認為張是一個有深厚修養、人情味和誠懇的學者型官員，值得尊敬懷念。在湖南，張身後無任何民間惡評，亦無男女緋聞傳言。很多人將張的調任視為一位溫厚、親切的兄長的離去。

【一個有修養的人】

多數湖南普通百姓對張春賢開始有清晰印象，始於2008年2月5日，湖南衛視《愛心大融冰——我們一起過年》的「賑災義演」晚會。

張站在觀眾席上一番長時間表白，幾次情緒激動無法言語，不但讓在場觀眾和演職人員淚流滿面，亦讓電視機前的湖南觀眾情難自持。

一位在外地從事新聞評論的湖南青年說，以他的職業，不但很難而且很不願意被一位官員打動，但回到家鄉一起與父母看電視時，張春賢確實讓他很不爭氣地哭了。

「張確實不好讓你認為他是在作秀」，他評價道，張沒有官腔，語氣誠懇，不像主持人總想著故意要煽情，尤其是，在感謝抗災英烈時，張先說「我代表我的家人」，然後才是「我代表全省人民」，這種新奇的說法，會讓人認為他首先是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然後才是一位官員。

他評價張：「也有不少表達能力出眾的官員，講話時很有當官的氣場，但沒有磁場，張春賢是先有吸引人的磁場，然後才是氣場。這就是為什麼晚會上那個女主持人，說著說著，張書記就變成了春賢大哥的原因。」

一位湖南公路系統的職員同樣因為雪災對張有深刻印象。當時，張春賢率隊慰問擁堵在湘南路段上 的司機和旅客，長時間困堵的焦慮和種種不滿，司機們往往怒火衝天，而張走在隊伍最前，既無人介紹「這是我們省委書記親自來看望你們」，張也沒有上來就自報 家門，一位司機便將多日來的憤怒統統傾斜在這個形象斯文、言語平實、沒有官氣的人身上，張一面立即表示歉意，一面悄悄伸手示意身後隨員不要打斷司機宣洩。

近距離目擊這一幕的公路職員介紹：「後來那個司機有點不好意思，他後來對我們說，他早被一撥撥帶著攝像機打著官腔的各級官員搞煩了，他們就知道作秀，塞點慰問品不過就是為了上電視，你們這個省委書記真是有修養，我那麼罵，他臉上一點不難看。」

「張春賢非常紳士。」一位無意間與張春賢擦身而過的年輕人留下了同樣的印象。當時她在長沙通城國際大酒店參加一個品牌特賣會，迎面遇見一群人簇擁下散會的張春賢，酒店的側門狹窄，她正在想是低頭避讓還是問候一下，張春賢就目光直視過來，點頭微笑一下，錯身而過。

見多了官員把小老百姓看作透明物的她說：「其實，對我們老百姓來說誰當省委書記好像都不太重要，他們離我們太遠了，但張春賢是例外。這個人有修養，有人情味，你看他在紅網上致網民的話，你可以認為是作秀，但大家都覺得起碼這個省委書記離我們很近，這就是個難得的父母官。」

【開放的省部級官員】

張春賢上任湖南之初，公共場合姿態低調，曾聲稱不搞「新官上任三把火」，在一系列調研后，張給這個農業大省給出的藥方是：「一化三基」。他強調，要推進新型工業化，重點加強基礎設施、基礎工作、基礎產業建設，事關湖南發展的關鍵，事關湖南長遠競爭力，也是我們工作的重點。

張主政湖南以來，嫻熟利用網際網路，把網路當成自己一項問政工具，並成功打造成為新型的民意通道和交流平台。

2006年，湖南起大陸官場之先河，以「迎接黨代會，共謀新發展」獻計獻策，將16個問答題公布網上問策全球。3個月內，湖南民意「井噴」，共有1.1萬件建議湧入，很多意見直接進入湖南第九次黨代會報告。　

時任湖南省長周強也正是在這一次民意踴躍表達中，發現民眾對政府行政欠規範頗多抱怨，而推動實施中國首部行政程序統一立法《湖南省行政程序規定》。該部程序規則被稱是「簡政放權」和「自捆手腳」，亦開全國先河。

 「張春賢最大的一個特點是真正尊重人和他的權利。」原湖南省紀委書記楊敏之告訴《鳳凰周刊》，一名官員向張春賢寫信，對張的施政極盡挖苦嘲諷，但張同樣通過秘書轉達對他的謝意。這令楊很驚訝——多年前，一知名作家批評當時的省委書記，該書記幾次要求他去查處懲罰該作家。

2010年3月，張承諾湖南不忌諱監督，希望媒體監督，並且一定能通過監督使社會更加進步。而在湖南，張春賢也確實給輿論監督還留了個口子——網路。事實上，湖南的網路一直在充當一個協調者，制止或緩解官僚系統對民眾的侵害。

紅網最銳利的一個欄目叫《百姓呼聲》，專門負責收集本省民眾對政府和行政公權力的實名舉報和 投訴。該欄目編輯部主任肖陽告訴《鳳凰周刊》，欄目將這些舉報一一用公函的形式發送給被投訴方的上一級主管部門，要求在一個月或20個工作日內調查舉報內 容並回復。屆時，《百姓呼聲》將同時公開該舉報和回復函，接受民眾評判。

《百姓呼聲》成為湖南網友謀求救濟的一條重要通道，吸引著更多民眾上網知政、參政、議政，並快速而便捷實現對不法行為的舉報，有效制約了當地官僚系統。

有了張的支持，湖南沒有出現像福建福州、湖北鄖西、遼寧阜新等地抓捕網路舉報者，更未出現一例「因言獲罪」者。

今年兩會，張春賢對媒體稱，如果需要，他願意帶頭公開財產。瀏陽已經在做試點，如果可操作性強、效果好、群眾滿意，湖南將加速推進。

張對待媒體開明開放的姿態，不但深獲湖南百姓的好評，亦被海外媒體評選為最開放的省部級官員，在湖南這樣一個地位並不顯赫的內地省份，地方官員得此評價殊為不易。

2010年4月24日，張出任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黨委委員、常委、書記。根據張春賢的治政之風，一般人認為，相較於王樂泉的「鐵腕」，張春賢入疆是中共對新疆「柔性治疆」的開啟，也預示著對疆政策的轉變。

張春賢在湖南五年，一再顯示和強調的「給民眾尊重和權利」以及在民生建設方面的成績，也許是此次他入疆的主因之一。

【張氏治湘5年政聲】

與民間對張春賢的好感主要集中在修養性格不同，湖南官員對張的好評，主要是張五年來有效調動資源給湖南經濟帶來的積極變化，以及張氏穩健平和的施政風格。

張曾被視為是一個最有魄力的交通部長。在任期3年，他啟動了中國歷史上規模最為浩大的農村道路建改工程。張主政交通部期間的業績，使他在已赴任湖南的2006年4月，獲得國際道路聯盟授予的「2006年年度人物獎」。

張的交通部長履歷，使赴湘后的張更能體認湖南在交通基礎設施不足的軟肋。張剛到任，湖南 2010年省高速公路建設和通車裡程計劃，就由原來的3500公里增加到5800公里，屆時，湖南92%的縣市區將實現高速對接，全部打通21個出省通 道，令湖南真正成為一個中部交通樞紐，為湖南的工業發展埋下伏筆。

2008年年底，在國家發改委批複的全國15條高速公路中，湖南一舉拿到5條。到2009年，湖南共開工15條全國性和本省高速公路。有專家稱，張幫助湖南交通發展至少提前20年，初步構築一個4小時高速公路經濟圈。

據專家測算，每1元錢的高速公路投資帶動社會總產值4元，每1公里高速公路約需1000個勞動用工。如此，湖南新建3702公里高速公路引進2562億元投資，拉動相關產業總值10000億元左右，帶動內需數千億，直接產生近400多萬個勞動用工，令湖南受益。

巨額建設資金投入和交通網的逐步建成，其對資本、信息、技術的集納效應逐步顯現。湖南大學經 濟學博導張玲說，2005年前湖南無一個千億產業，而2008年全省工業總產值躍上萬億大關，2009年湖南的千億產業集群已經發展到6個，幫助湖南安然 度過2009年全球金融危機，並實現「彎道超車」，成為湖南改革開放以來發展最快的年份之一。

張春賢任上，湖南連續爆發一系列貪腐大案，一時全國側目。有湖南官員評價，作為外來空降干 部，張春賢其實可選擇在媒體上以掀起暴風驟雨般反腐姿態出現，博得普通百姓稱道，但張選擇的是溫和而有效的手腕化解矛盾，張表示願意體諒各級官員的工作困 難和苦衷，甚至原諒他們在工作中的一些失誤，但不能容忍官員們的違法行為。這使得肅貪過程中，未出現常見的因官場震蕩而短時期政務休克癱瘓的情形。

張提出「不讓綜合素質高的人吃虧、不讓幹事的人吃虧、不讓老實人吃虧」的用人新政，打破沿襲多年論資排輩的官場舊規，讓湖南官場流通起來，一些政聲較好的官員得以順暢提升。

為遏制腐敗，張在現行體制下，最大程度地調用了輿論監督，尤其是網路媒體監督的積極性。張稱《百姓呼聲》是「網上信訪局」，要求地方政府積極回復網上問題、網下解決問題。張習慣瀏覽網頁，還時不時像檢查功課一樣檢查地方政府的調查處理和回函，令他們不敢怠慢。

在2009年度的經濟工作會議上，張春賢在全國首次提出讓民眾收入與GDP增速同步， 2010年3月，張春賢宣稱，湖南特別規定GDP不再作為幹部考核指標，而是把民生指標明確作為一種指導思想——「民生和發展經濟本不是一對矛盾體，我們 發展經濟的目的就是為了老百姓」。張說，2009年湖南扣除工資及其他行政支出，新增財力的80%全部投向民生。

「好像湖南人對他印象不錯，」一位留意到處打聽張春賢在湖南口碑的維吾爾族官員說：「張春賢這個人有修養，說明他可能更容易傾聽老百姓不同的聲音。所以我至少願意期待他能給新疆帶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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