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卯的故事 11

眼前這個場景，多年前她還是小姑娘時，就見過。那時的場子里也有執戟，但另一個可不是宰我，而是大哥。一個小主人，一個是小家臣，邊上圍著一幫小小子，那兩個也是這麼咬著牙瞎打。她靠著師父在邊上看著，拍著小手笑得哈哈的。

父親是公子，不是世子。公子們的主要工作就是住到別國去給人家當人質。人質可是真正的用生命捍衛和平。和平不保的時候，多半自家的小命也懸。國家間互相有求於人，簽個和約，送子為質。如果負了約，質子是不是要被人家殺了報復，還純看造化。最怕的是大國間此消彼長，人家改了主意，想換個盟友，卻多半拿質子的人頭明志。一方面貴為公子，錦衣玉食，另一方面又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小命總在別人手裡攥著。

也有光明的一面。公子們出去拿大好頭顱給人家作質當，也算是為國家效力，將來老爸老哥忽然有個三長兩短的，有了這個經歷，問鼎大位也不是說不得的事，所以毎個質子身邊，自然就有家將家臣湊成一個文武班底，當然這個班底的本事就再論了。象管仲之於公子糾，鮑叔牙之於小白，狐偃趙盾之於重耳，都是一時之選。後世更有呂不韋拿當質子的秦異人當奇貨可居，弄出個到底誰是始皇帝他爹這種狗血的故事。

銀狐的老爸的運氣不好也不壞。轉了一圈腦袋長得好好的回了國。班子里的能人們，心有不足的當然是另選高枝，作鳥獸散。就留下幾個安份守己或者樂天知命的家臣，呆在秦都過富家翁的日子。象秦國這樣的大國，其實當質子還是挺安全的。就是有了衝突，誰也不想殺掉質子，結個不死不休的仇。所以老爸從來也沒真害怕著急過，也就養成那麼一個隨遇而安的性子。這個性子倒使他交了不少隱士作朋友。也落個座上客常滿，杯中酒不空。小子們愛習武，他竟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個武功高強的西戎武士當教習。小丫頭銀狐鬧著要學，也笑笑就許她去學。

那西戎本是蠻荒不文之地。人們慣常游牧遊獵，與天斗獸斗人斗，單打獨鬥小巧快捷的功夫上十分了得。可是兵法戰勢，長槍大戟的可玩不來。烽火戲諸侯的時候，卻是周天子耍二百五，為逗大美人褒姒高興，一回兩回的假報警玩，弄得諸侯不來增援，以多打少，才輕鬆滅了西周。也正是因為這個，秦替周守西方，西戎人雖是個個勇猛，抽空子搶一把就跑的話沒得說，只要讓秦兵逮著了，對上戰陣，西戎人一定大敗。最後秦竟以屢勝西戎之功，由邊荒小吏積功升遷，直到封彊開國。秦人重軍功，一班小子們總想著戰陣上立功，偏愛大開大合的功夫，在小巧功夫上不太上心。教了幾年，最後倒是她這個起鬨的跟那西戎武士師徒兩個最是投緣，學了一身武功。

一幫公子和陪讀的家臣，上午文教師教完了之乎者也和兵書戰策。下午就是西戎武師監督著打熬筋骨，閃轉騰挪。男孩子們愛動手，調皮出火對打起來，也是瞎打的時候多。師父不許她下場，卻在邊上給講解雙方的得失。不出問題，任由孩子們瞎打也不管。

大哥長大雄猛，兄弟們沒一個是他的對手。家臣們不敢跟他真打，就是執戟一個人傻愣，學也真學，打也真打，絕不作假。所以大哥就愛找執戟對打。一打就是一身臭汗，有時還見血。執戟因為不肯讓著，叫家裡狠揍了幾回，卻是大哥跑去求情，連帶著老爸也發下話來，讓他們打，打死不論。所謂不打不成交，兩個名為主僕，實際上卻是最好的朋友。銀狐也跟著兩個一塊叫哥哥，執戟那個混賬性子沒大沒小不知好歹的，她敢叫他就敢應。有個好脾氣的老主子，一家人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眼前這兩個，也是瞎打。執戟打著打著，心氣平服下來，打了一會兒就見出高低。。執戟一開始的怒火也發散出去了，開始好整以暇，手上緩急交替，嘴裡也占上便宜，玩笑起來。宰我腳下功夫不紮實，被扯扯帶帶的一會一個跟頭，直到最後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喘著氣，任憑兄弟們起鬨，嘴裡只叫，「我不起來啦，你打死我吧。」 執戟拿手擦掉嘴角打出來的血，揉著肩膀笑罵道，「你這潑皮，沒來由找打。那根筋不對了你，要麻煩我親手給你鬆寬鬆寬。快給我滾起來，我打死你幹什麼，你那一身臭肉也不好吃。」

有兩個兄弟伸手就去拉宰我，那傢伙嘴裡嘶嘶地叫著疼，兩眼巴巴的，只顧瞧門邊上站著的銀狐。執戟見了作勢欲踢道，「你自己找事，卻裝什麼可憐？自己起來！」宰我忙爬起來，卻是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嘻皮笑臉道，「師父妹妹，看見沒有？執戟行兇，我可是真的傷到了」。銀狐見了，哼一聲轉身就走。

宰我急急追著說，「等等，我還有話要說。。。」被執戟一把揪住笑道，「小子，我還白教你一頓不成？今天晚上的酒就落在你身上。」說著腳下一絆，把他摜在地上。這一下卻真用了力，舊傷新痛，疼得宰我悶哼一聲，一時爬不起來。

只聽銀狐在門外里說道，「今天我不舒服，先回家去了，執戟，你帶著他們練吧。」

執戟哈下腰對宰我惡狠狠的說，「小子，你對她到底說了什麼？」

「我說了什麼也是跟她說，告訴你？你能作了她的主么？」宰我躺在地上悶悶地說。

「我。。。信不信我接著抽你？」

「不信！哎，對了，小子，要不你真把我打傷了吧，我就不信她的心不是肉長的。。。」

執戟給氣樂了，「她的心當然是肉長的。你小子的身子是卻屎作的，嫌你臭，我都懶得抽你。起來一邊呆著去，別占著地兒，弟兄們這就要練將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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