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村裡奴才兩字喊得震天響。我看了半天,其實楚河漢界兩邊,除了紅黑有別,車馬炮士相兵竟都擺得是一樣的。喊得幾乎都是一個調子,無非是大家不要作奴才,不要讓別人作奴才,人人平等,都是不用奴才的平民。
這不是挺好的么。
有人說是中國的官本位導致奴才文化。也不是啊。主子奴才是滿清的叫法,透著土。正經華夏的叫法叫君臣主僕。奴才就一定哈著腰打千兒么?漢相曹參那個聰明極了的笨蛋,在創造「蕭規曹隨」這句讓他在青史上揚名立萬的名言時說:皇帝您不如高祖,臣下我不如蕭何,咱沒事折騰什麼勁呢。一切照前朝規矩辦吧。這麼面折皇帝的,可有一點奴顏卑膝?更別說臣子魏徵,竟逼得唐太宗把個小鳥兒藏袖子直至憋死,就為了怕讓他瞧見罵一頓。到了明朝,竟有大臣敢跟皇帝說,您啊,就跟後宮辛勤耕耘,為天家開枝散葉吧,天下事,有我們讀書人呢。撥扈如此,那裡還有一點奴才的自覺?
不光是上層的皇帝大臣,個人層面上也如是。趙氏孤兒里的程嬰可沒拿公孫杵臼當趙家家奴看。趙家興盛后,竟要自殺去給死去的杵臼報信。三國那麼一本英雄史詩,三個名不見經傳的許貢家奴襲殺了大英雄孫策為家主報仇,還給大為表彰了一番。
按例,舉凡批評中華的,一定要拉老西陪一下綁。牛得不行不行的法國火槍手,達達尼昂是條好漢吧?All for one, One for all,也就是國王的奴才罷了。國王受奸臣蠱惑要解散隊伍,他們就氣哼哼的作鳥獸散。國王有難了,他們又驕傲得不行不行的,捨生忘死的盡奴才本份。就是弄一穿黑西服的老爺子戳那兒,有事兒沒事都問一句,May I help you Sir,不也是一幅忠僕相?瞧著也讓人肅然起敬。
古人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說各依本份各有各的樣兒。君子愛人以德,作臣子的也有準則,要輔君以正。所謂食人之祿忠人之事,有道德氣節的人,為君為臣,總是受人尊敬的。象誘惑楚平王奪兒子漂亮媳婦逼反了伍子胥的費無忌,為曹操擾人家張綉嬸子的曹安民,就是陷君於不義的奸臣。噢對了,四川地震時跟在領導後邊沒心沒肺笑得臉跟花一樣的大官兒;斥責記者弄得「領導很生氣,後果很嚴重」的狐假虎威的小吏,跟大放厥詞的倭奴打太極拳的劉志偉,我瞧著也屬於奸臣之列。
人類社會從來就不是平等的。大家總有些重要的把柄操在別人手上。比如老闆,導演,官僚。雖然現在大家都多少聽說並接受一些平等博愛的思想。但在處理這些不平等的人際關係時,所謂人在屋檐下,那得不低頭,就只好在「催眉折腰事權貴」和自尊地「開心顏」之間辛苦地舞蹈,找尋平衡。有過的有不及的,有人能找到適合自己的路,有人只好一輩子不合時宜。
把奴性上升到文化層面其實令我很糾結。比如女體盛和跪式服務這兩件噁心之極的損事,至於的么,非要折辱無辜的小姑娘們,在她們身上找感覺,來滿足你們卑微破碎的心靈么?非逼著別人作奴才,不能找到自己作主人的自豪的,才真是奴才。出這種損陰德主意的,才真是為奴才作奴才的奴才!
能不能這樣,謀生自立,混跡江湖,只好公私兼顧,在運動中找平衡就是了。處事自有上下,但上下卻不必是主僕。尊重別人,才是尊重自己。能忍下來的就大丈夫能屈,忍不下來的就大丈夫能伸,再找留爺處去。
私底下為人,大家還是都請作自己的主人,而且只作自己的主人。
這才是平民時代最光榮,最有面子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