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醒中華的靈光

幾百年後的人評價咱們正在其中的這幾百年的中國歷史，怕就是乏善可陳四個字。

但我對中華文化的將來卻從來沒有絕望過。中華文化的精華我感覺得到，但說不出來。

不是中國批評不得，但批評要有益於世，有益於民，有益於民族的將來。北宋張橫渠說的，讀書人，要「為生民請命，為天地立心，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我們凡人，不必把自己舉得那麼高，活得那麼累。但心裡常想想，不致太愧得慌，也就是了。人的靈台里都有一個標準，告訴自己該怎麼作人的。騙得過別人，難道還騙得過自己么？

春秋時代真的是中華文化發祥的時代，孔子一級的萬世宗師一下出了那麼多。中國從近代到現代都沒有一個那怕是差十級的思想家，而且一窩不如一窩，思想家的思想還不如坐台姑娘們有見地。不是說現代人沒古人聰明，而是現代人太輕浮。幾十年前提出新儒家的一群人其實方向是正確的，但太快，還沒深入研究下去呢，就一起掉到爭名奪利的坑裡去了。所以上回我發感慨才說至聖先師被拿去外賣了。那孔聖人青青白白的，就是賣個翡翠價也好啊，白菜價。

我們眼中的中國文化，早已經是滿清閹割過300年的東西。中國文化其實在秦漢時是充滿血性和力量的。就跟今天的西方文化差不多。秦人禁私鬥重軍功，秦兵腰間掛著首級，手裡舉著染血的劍縱橫六合，那是何等樣的血性？！。後邊霍去病更是戰略攻擊，遠途奔襲的鼻祖。一人三馬，深入不毛，又是何等樣的血性？！可惜到南北朝給幾乎清了零。隋唐恢復一些，又被五胡弄亂了。宋明其實也是很血性的。就是被走了理學極端的文人扭曲了的血性，也狠極了的。宋人抗元50年，陸秀夫最後背著小皇帝赴海自盡。明人殺絕了南下的蒙古人。甚至有傳說，在韃子有初夜權的地方，漢人姑娘們狠心殺死自己第一個孩子的，那又是何等樣的決絕？！但宋明都跟滿人有怨，所以宋明血性被清人的史書用春秋筆法給抹煞了。

中國文化最大的浩劫，是最後不幸落到少數人統治多數人的滿清手裡，從天縱聰明的康熙那裡開始的。那廝學貫中西，深知世界性的技術大進步就在地平線上。但滿人長於荒蠻之地，騎射立國，發展技術的人才全靠漢人。技術進步的結果就是佔多數的漢人重新佔優。明人於蒙古人的報復就在他眼前，於是他在中華的前途和滿人一族前途里選了後者，開始了滿人長期的閹割偉業。終於把中華的文化種子弄得跟西門慶的那話兒一般，軟似鼻涕濃似醬。

說到這裡，真不知道我的信心從何而來，也許那不過就是我一個人在黑暗中的希望。但也許，是祖先的血性就還在我們毎個人的心裡層層包裹著呢。古人有一句楚存三姓必亡秦。在我說來就是哪裡有中國人，哪裡就是中國；哪裡有中國心，哪裡就是中國！我自己也知道這跟口號差不多，但誰說口號不是執念呢。

多年前看一個電視劇，是寫趙尚志的。他一個人被日本人包圍。打到最後，雙方都打不下去了，因為那已經不再算是戰鬥。一圈日本兵圍著他，他渾身是傷從滿是血的雪窩裡站起來，靠著樹喘那剩下的最後半口氣，但就是不肯倒下。日本官說，你為你的國家戰鬥過了，就此放下吧。他用盡最後的力量喊道，「我不相信！小小日本，斷無，亡我中華，之理！」那個理字拉得極長，聲音嘶啞到斷斷續續若有若無，直到他斷氣。那聲音就從他嘴裡直喊進我的心裡去，好象在說，你繼續啊，我完了，可你的氣還沒斷啊。我到現在一想起那個場景就喉嚨發堵。其實不是為趙尚志，是為自己。因為我的內心深處也有那麼一聲斷斷續續的嘶喊，中華祖先留下來的精華，斷不會因為我們這些代人的無能怯懦而斷絕！

只要有人喊，有人作，有人研究，那個在希望里，每個中國人心裡，都深深包裹著的，那一份祖先傳下來的靈光，就總有一天會被喚醒。

那，就是我在海外遊盪的孤魂，可以回鄉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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