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酷愛圍棋的時候有個小鬼子叫武宮正樹的,是個號稱大模樣宇宙流的聖手。十幾手下來,人家武宮手裡就是黑壓壓或者白花花的一大片哪。雖說我自己的圍棋格局稱不上高,但絕對不是色盲。看著一大片都是俺漢家江山,道不盡一個爽字。
宇宙流一開始就直入俺心房,這也是王汝南華以剛之流講棋鬧的,尤其是王汝南,講棋跟打架拉便宜手似的挑邊說。一說武宮的棋,對著個空棋盤,就宇宙銀河個不休。武宮剛下兩個子,那二位就開始往太陽系外邊扯。那時年輕識淺,倒真的是虛懷若谷照單全收。別說武宮,就是華王之流也就高得直入雲端里去的高手,誰敢跟魯迅先生似的玩拿來主義,在心裡先上個問號啊?
愛看武宮的棋。也學著下。來不來也大模樣一把。邊邊角角的沒發展潛力,感觀上看著也是小--因為中間一目,也就是那個十字能劃出四個格來,而邊上一目才佔兩個格,角上一目更慘,就巴巴的一個格,看著就癟。教棋的老師都說,你們這水平,甭數目啦,咱數巴掌吧。大手一劃拉,這就是大模樣。
不過武宮不是我。人家劃出個大模樣不是認真打算全自己要的,而是在先佔上勢。你要搶就到我家來打,我佔個主場之利。你要不來,不好意思我可真笑納了,你那邊角空指定不夠數的。你要到我家裡說理,得就和著我的章程範圍。說理也好對殺也好,總是要應著我多你少這麼個道理。這可是我後來不下棋只看棋多年才得出的感悟。而當年下棋時,象我這種斤斤計較的性子,正好不適合下宇宙流。圈上一大片,又漂又浮的,也就壓不住虛火。人家往家裡打入一子,馬上就踩了尾巴一樣又是氣又是急的殺將過去,還一心非弄死人家不可。也不想想,哪跟哪啊?扔上幾個子就算跑馬圈地了?早先韃子還得拿著朝庭的爵位,雇著心黑手狠的打手才圈得成地呢。這棋盤上黑白世界,落子平等,哪容得下俺這等霸氣?當然多半把個宇宙當個氣球給吹爆了事。
輸得多了,對宇宙流也就不再那麼上心。又加上後來不幸看到圍棋雜誌上武宮的一張照片,把個高大的偶象直貶到腳下去了。武宮的那一張臉真不愧叫小鬼子,那叫道不盡的卑微猥瑣。往大一想,更要命--就這麼一幫土鱉當初竟把俺南京老鄉殺得屍山血海的?心裡生氣,圍棋那麼好的一個愛好,竟就此放下了--也不知是憤青的過度,還是輸怕了找個台階下。
本來說的是國際象棋,這一回竟全歪到圍棋去了。說回標題來,棋如世事,格局第一。胸中有全局,眼光放得遠,不斤斤計較,棋才下得好。就是下不到高手的級數,養成個宏大的心胸,也於一生受益不盡。說句阿Q式的話,老祖宗傳下來的,真的個個都是好東西。就咱這圍棋二把刀的見識,到了西洋棋那兒,整個兒一無上內功心法。我自己國際象棋起步晚,卻一下就和俱樂部里下幾十年棋的中等水平的棋手不相上下。就是對著高手,雖是輸得多,也時不時走出令人拍案驚奇的殺著來,現在想來,我下棋總習慣地瞧一眼全盤再措手,所以能經常跳出困局反戈一擊,實在得益於當初下圍棋時的思索。
對棋爸棋媽們而言,1500以下的水平,當然還作不到高手那種十步八步的推演,但如果能不局限於見著拆著,按著別人的調子跳舞,卻是水平格調跳上下一個台階的必由之路。